“既然这里的每道菜都价值千金，你多喝一口酒，光复结社将来要面临的敌人或许就少一个，陛下。”辛回答。
布雷纳宁狠狠切开一块牛排。这邪恶的佣兵不费吹灰之力，就说服了他。话说回来，我们究竟是来干嘛的？别说阻止太阳升起，现在她都已经落下了！
会不会本就没这回事？
炼金术士心不在焉，借助酒杯的反光打量高位上的主角们。光辉议会的刽子手、人称女神代行者的康尼利维斯·辛德克·克莱斯特，正与对面的西塔女王伊文捷琳交谈。
他很想知道两人交流的内容，但完全不敢接近。想必是与合作有关，神降仪式是第一步，借助露西亚的名义，双方达成协议，图谋秩序支点中的话语权，最终掀起战争，向拜恩帝国、向所有无名者复仇。换做是我，我也会的。
辛撞了他一下：“瞧。”
伯宁回过头，看到裁判长柯米伦克不知何时找上了奥费因家族。他身边跟着两名同族，皆一副神官打扮。伊泽·奥费因强自镇定，实则满头冷汗。
“我认为他们帮助熔金者结社的事暴露了。”辛推断。
“但他们知道的不多。”伯宁开口，“熔金者不会与凡人合作，奥费因顶多是工具。”
“也许这索德里亚人也这么想。买下刺客的贵族花了大价钱，拍卖行完全可以装作无知。”
“你错了。”对辛说出这句话让伯宁很愉快，“猎手和寻常城防队不同。奥费因完蛋了。”
三言两语间，对面已爆发了冲突。西塔神官抓住伊泽爵士的肩膀，后者张大嘴巴，正欲喊叫，但柯米伦克将一碟点心塞进他的喉咙。裁判长的动作快得仿佛录影跨帧，伯宁甚至看不清轨迹。
狼人团长来到他们身后。“一出好戏。”他满意地将酒杯塞进辛手里，“敬正义！”
诺克斯佣兵端详着杯子，伯宁以为他不会喝。在冒险者群体中，辛是少有的不会把自己喝到烂醉的人，曾令他警惕。毕竟，就算不醉，南国人也习惯用烈酒驱寒。可当帕因特和杰克拿着佣金在酒馆找不着北时，往往是他将两人带回营地。
但辛和狼人碰杯，接着一饮而尽。伯宁皱起眉。
“你像我的一个老朋友。”他告诉梅里曼瓦尔，“所以这算久别重逢了，团长。”
“不会是考尔德·雷勒吧？我的荣幸。”
“说实话？你比他更像他自己。”辛放下杯子，重新坐到伯宁身旁。狼人和队友们欢呼，向周围所有八卦的客人传播奥费因家族的丑事，把他们逗得哈哈大笑。“注意那本书，伯宁。”
原来你还知道正事。布雷纳宁松了口气，放下刀叉。“你准备怎么做？裁判长抓到了奥费因，我们事先的计划行不通了。”
当然，在心底里，他觉得裁判长不抓走奥费因爵士，这计划也几乎是天方夜谭：辛希望伯宁将『歌女』溶在伊泽的杯子里，让这家伙到桌子上跳一段索德里亚民族舞。
这么干足以吸引许多人的注意，没准伊文捷琳也会报以注视。接着，再由奥费因爵士坦白和“熔金者”合谋刺杀裁判长的秘密，连代行者也将投来目光。
一场别有用心的闹剧，不会有任何人受伤害……除了奥费因爵士。
而布雷纳宁提前布置了炼金术阵，藏在宿舍的床底下。当所有人的注意力移开的一瞬，他会悄悄发动炼金术，将供奉在高位的圣经偷到手……
伯宁对此深表怀疑。诚然，确实存在移形换物的炼金术，但神秘技艺需要等价的魔力来支撑。他不认为自己能胜过保护圣经的神官们，别提圣者伊文捷琳了。
更古怪的是，他们布置的炼金术也与偷窃毫无关系。辛要他留下最具职业特色的炼金术，作为引诱目标的鱼饵。
布雷纳宁这才明白他的打算：瓦希茅斯的炼金技艺传承来自锁链堡，事实上，是来自于『青铜秘典』。某种意义上，身为炼金术士的伯宁也算是持有者。
圣经会自行移动，此事已得到多方证实，寂静学派丢失的教典惹出了许多乱子。运气好的话，『青铜秘典』会离开人们的视线，出现在具备同源神秘的神秘痕迹周围。
伯宁不敢抱太大的期望。多年以来，『青铜秘典』一直停留在圣者伊文捷琳手中，没有任何动静。我并没拥有过它，它凭什么会被我引走？
然而，除此之外，他拿不出更好的提议。想想看，圣经掌握在一位圣者和一个秩序支点手中，觊觎它的却是两个环阶佣兵。
任何正面夺取的想法，都无异于以卵击石。伯宁想都没想过。或许我们该改变思路，比如召唤遮天蔽日的乌云之类。
不过话说回来，辛的办法并无风险，试试看又不花什么。只是，不幸的是，奥费因没撑到表演时刻，就被城卫队提前抓捕。计划第一步就惨遭意外。
伯宁考虑换个倒霉鬼。宴会邀请了不少凡人贵族，谁说里面没有“熔金者”的其他合作方？但辛可不会答应……
“得借助场外因素。听我说。”辛指了指最北面的窗户，“那外面有一处神秘之地，光辉议会正让圣经与它密切接触，以完成最终的能量供给。这意味着它也能悄无声息地偷走圣经，但唯有一个难点：此事必须由你来办。”
伯宁手一顿。“我没听说过……”
“是我刚说的，此事千真万确。”
“是吗？那我要说代行者和西塔女王马上就会暴毙在座位上，接下来咱们就静观其变，他们早晚会死的。”
“我喜欢你的创意。”辛一眨眼。
去你的创意。“见鬼去。”布雷纳宁说，“我没工夫和你扯淡。而且凭什么非要我去偷？”
“换成那头狼也行，但问我的话，让他们参与进来没好处。你愿意么？”
“当然不。”
“那就按我说的做。”
你根本没告诉我要怎么做！布雷纳宁张口欲言，但佣兵没给他机会。辛一把抓住他的手臂，强烈的异质感包围了伯宁。
就在这时，欢宴已至天明。一缕微蒙的晨光在夜空伸展，元素如潮汐般汹涌而至，将神秘力量注入这座城市。
『梦工坊』
伯宁惊疑地回头，见到西塔女王站起身，迎上元素的浪潮。那部圣经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手中。喧嚣已然远去，宴席、杯盏和凡人宾客，统统被边界划到另一个世界。她独自走向北方，身体穿透了玻璃。
“她要去哪儿？”他问。辛没回答，狼人们也没理会。
事实上，所有人都停留在原地。伯宁环顾四周：梅里曼瓦尔保持着举杯的姿势，裁判长正往宴厅外走，两名侍女慌忙避让。流淌的熔岩蛋糕悬于半空，蜡烛抖落的火星飘在桌前。大家的动作凝固于一瞬，连代行者康尼利维斯也维持着倾听的模样。
……世界陷入了静止，唯有布雷纳宁和伊文捷琳女王例外。
这是仪式的最后一环。伯宁没来由地明悟。“光之女王”要亲自完成。
辛的叮嘱犹在耳侧，他迟疑片刻，起身跟上去。当炼金术士服用『纸窗』穿过金字塔时，西塔女王的身影已消失在一片突兀的光明中。
异质感愈发强烈，但这种异常反倒令伯宁感到一丝熟悉。金星城。“莎莉丝的宴席”。圣经……
光辉议会的仪式基础不是宴席，而是烛女城本身，与祖父的布置相较，规模天差地别。是的。这么看来，烛女城既是一座大型的炼金仪式，又是坐落于神秘之地上的力量“开关”。
我要阻止它？布雷纳宁扪心自问。显然对比“阻止太阳升起”，阻止仪式也似乎是可行方案……说得容易！经过光辉议会精挑细选的神秘之地，想必于神降有益，没可能出现锁链堡那样的失误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。锁链堡。
……金星城时，正是锁链堡的封印干扰了宴席，才令炼金术士抓住了改写神降仪式的机会。
伯宁打了个冷战。难不成这才是阻碍神降的方法？曾经『青铜秘典』被封印在锁链堡，如今它竟成为代行者和伊文捷琳精心准备的祭器。按理来说，锁链堡的封印很可能干扰到圣经，进而影响到神降。我们的行动环环相扣，一切仿佛命运的安排。诸神在上。
西塔女王踪影全无。伯宁掀开斗篷，正打算解放火种的触觉，却不防看见了一间熟悉的宫殿。
这一眼非同小可。“金星城？”他大受震撼，“我在做梦吗？”
“是的。你想到它的次数太多了。”有人在他背后开口。
若非认出了辛的声音，布雷纳宁肯定已跳起来了。“你上哪儿去了？这是怎么回事？我们进入了神秘之地。”
“当地人叫它『梦想之家』。”诺克斯佣兵回答，“我们正身处光线编织的幻梦中，现实的时间不在这里流动。”
“你对我们的处境完全清楚，真教人放心。”
辛表示他放心得太早了。“恐怕接下来我帮不上什么忙。梦想之家位于虚幻的维度，所能感知的一切都来源于你的火种……显然，无名者在这儿会得到来自环境的助益，旁人便不一定了。”
布雷纳宁点点头。作为炼金术士，他对环境的感知远胜常人，别提还有无名者的火种因素了。“辛？”
“怎么？”
“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遭？”他打量这位同伴，“说实话。”
“很荣幸陛下能如此高看我。”佣兵微笑，“但这次的功臣不是我。关于炼金术和神降，我的了解远不如你这样的专家。我所推断出的一切结论，其实都来自于你，伯宁。”
布雷纳宁心知肚明，自己可不晓得『梦想之家』的存在，神降仪式超出“莎莉丝宴席”的部分，他也毫无头绪。至于用炼金术影响圣经的计划，见鬼，那是什么天方夜谭么……
抵达神秘之地前，他甚至捋不清其中逻辑。“为什么你这么肯定？别和我说‘唯一方法’。”伯宁瞪了对方一眼，“我听够了。”
“因为我来过这里。”辛仍未正面回答，“很多次。”
“什么时候？梦里？”
辛反问：“我不想撒谎。但如果我说对，你会怎样？”
“怎样？”布雷纳宁哼了一声，“我还能怎样？我能阻止你有梦想吗？这和阻止太阳升起哪个更难？说到底，我是国王，我凭什么要关心下属如何完成我颁布的命令？”
“就是这样。有些事儿非得我们来操心不可。”辛仿佛卸下了重负，拍拍他的肩膀。“那么其他的就交给你了。”
“……咦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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