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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 瘴林问药谒蛊尊(1 / 2)

陈潜肩伤在鹿呦悉心调治之下,已渐痊愈,只是右肩那道浅疤,如青锋刻玉,时刻提醒着当日鬼面珠穿体之险。

二人步履未停,救人如救火,云朝烟体内那道寒劲,犹如悬顶之剑,催迫着他们日夜兼程。

驿道蜿蜒于重峦叠嶂之间,两侧山崖如刀劈斧削,青灰色的石壁苔痕斑驳,虬枝古松横斜探出,枝桠如铁爪,遮天蔽日。

脚下石板湿滑,缝隙间渗出潺潺山泉,汇成道道清溪,叮咚作响。湿暖的山风掠过,却夹着丝丝透骨的凉意。

“陈大哥,你内息运转如何?这柳州路山势奇峻,暑湿更重,易引发体内旧伤。”

鹿呦脚步轻灵,如点水蜻蜓般越过一道布满湿滑青苔的溪流,回首看向陈潜。

她已换了一身靛蓝劲装,背负药囊,纤腰束带,更显英姿飒爽。一双清眸在幽暗山道中亮如寒星,此刻盛满了关切。

陈潜面带宽慰笑容,温言道:“无妨。青莲真气乃浩然中正之道,与碧蛇胆阳火相得益彰,此刻只觉体内真气沛然流转,汹涌澎湃。”

他步伐沉稳,左手下意识轻抚腰间剑柄,眼神沉静如水,“倒是这山道险峻,呦儿你须仔细脚下。”

“我又不是纸糊的。”鹿呦嗔怪一句,嘴角却噙着淡淡笑意。

身形微晃,已如飞絮般落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,伸手递向陈潜,“前面一段路被昨夜山洪冲塌了,泥泞难行,拉你一把。”

陈潜抬眼望去,前方果然塌方一片,泥浆裹着碎石,极难下脚。他稍作踌躇,终是将左手轻轻搭在鹿呦递来的柔荑之上。

入手微凉滑腻,却能感到其下蕴藏的柔韧力道。借力一点,身形飘然而起,稳稳落于鹿呦身侧石台。

两人手一触即分,却都感到一丝微妙的温热。

“多谢。”陈潜低声道。

“客气什么。”鹿呦别过脸,望向幽深前路,耳根却隐隐泛红,迅速转移话题道:“过了这道塌方,应该快到柳江了。”

山道百转,终至柳江水畔。

江流澹澹,远望若碧练萦绕城垣,近观则浊浪排空,卷起千堆雪沫。

两岸烟柳垂丝,氤氲湿翠沾衣欲透,却被江面蒸腾起的闷热瘴气罩上一重昏黄薄纱,显出几分颓唐萧瑟。

“陈大哥,看!”鹿呦于江岸青石上驻了纤足,素手遥指江心深处。风掠动她鬓边几缕散落的青丝,贴着莹润的颊侧轻轻拂动。

“那便是‘听雨楼’了。”她语声清泠,却隐有一丝如柳丝拂水般的轻喟,“昔年柳子厚谪居此地,筑楼以观江雨,兴酣落笔,墨透数尺素绢。可叹如今……”

目光尽处,一方残破的木阁孤悬于柳荫深处。飞檐斗拱,早为雨打风吹去了昔时朱漆,露出朽木黯淡的底色。

几只寒鸦“呀”的一声,从枯枝败草筑成的巢中惊起,盘旋在布满裂纹的楼头残角,瓦砾零落处,蛛网牵丝成幕,低低垂拂着那方斑驳蒙尘的匾额。

陈潜凝立水畔,浊浪击打岸边顽石,碎玉飞溅,几点冰冷的水珠落在他眼睫上,他也不曾稍眨。

江风鼓荡着他染尘的青衫下摆,猎猎作响。

“风雨如晦,几度飘摇……”他低语,喉间似被什么堵住,目光越过那摇摇欲坠的楼阁,投向北地苍茫天际。

“这般江山形胜之地,文脉流芳之所,竟也落得这般光景。韩柳二公泉下有知,怕亦要扼腕长嗟。”

鹿呦默默走到他身侧,与他同立潮头,江风卷来她身上熟悉的药草清气,混着水腥,清清淡淡。

“人心也如柳木,经霜愈韧,逢水而萌。楼虽倾颓,其文其志,未必沉江。”她声音不高,却似涧泉穿石,泠泠而澈。

陈潜心弦微颤,低低道:“不错。旧时气象,未可尽忘。只是不知……那曾于楼中振笔疾呼‘苛政猛于虎’者,再临此水,见此浊世,又会作何想?”

语罢,不等鹿呦回应,他已一提丹田之气,足尖轻点岸石。

“走,近前看看。”青影倏忽,人已如孤鹤腾空,斜掠过丈许江面,激起三两点碎玉流萤。

鹿呦白衣微动,若惊鸿回雪,紧随其后。

两人足尖只在江心稀疏的浮柴断芦上借力一点,便轻飘飘落在那摇摇欲坠的楼台基址之上。

楼内景象,比远观更为触目惊心。

昔日雕栏画槛剥落殆尽,只余嶙峋朽木刺向灰蒙天空。荒草蔓生,足有半人高,其间虫蛇蜿蜒窜走。一扇半倾的格子窗棂吱呀作响,像巨兽残留的一只黑沉沉的眼洞。

“竟破败至此……”

鹿呦秀眉微蹙,俯身探指捻起一撮湿漉漉的苔痕,嗅了嗅,“湿热过重,木蠹虫已将根基蚀空了大半,只怕一阵大风……”

话音未落,旁边陡然“咔嚓”一声脆响!

陈潜所立处,一根碗口粗、半蛀空的雕花木栏竟被他无意间的碰触带断,朽木碎屑簌簌滚落尘埃。

鹿呦心头一惊,下意识伸手扶他臂膀。

陈潜却已稳稳立住。他低头,看着地上那摊碎裂朽木,剑眉紧锁,缓缓弯下腰,拾起其中一块尚能辨认纹路的残骸。

指尖抚过上面一只被虫蛀得面目全非的木雕孔雀翎眼。

“当年韩昌黎力荐柳子厚召回长安,便是以‘雄深雅健,独步千古’为赞……”他将那块残骸攥在掌心,指节微微泛白,深陷的眼窝中,骤然燃起一股灼烫的火。

“而今元蒙狼烟蔽日,铁蹄踏碎山河,苛酷更胜猛虎!这天下,这斯文一脉……”掌中朽木受力,“咯吱”碎裂成齑粉,自指缝间簌簌落下。

“竟也这般不堪一折么!”一股凌厉无匹的怒意随着他吐纳勃然而生,震得残楼梁柱间灰尘簌簌落下。

鹿呦感觉脚下微微震动,心头警铃大作:“大哥当心!此楼要塌!”她疾声示警,身若流云疾卷。

陈潜猛醒,胸中激荡的悲愤化作一声如沉雷般的低吼:“何须再言唐时雨!”

他身形不退反进,左掌灌注青莲真气,如铁碑般向那即将倾倒、布满龟裂的楹柱一侧虚空按去!

“轰——!”沉闷巨响,烟尘陡然炸开!

那摇摇欲坠的楼体承此隔空一震,竟不是倒下,而是向着空阔的江水一方,直挺挺地轰然倾塌下去!

如一个沉重的旧梦,溅起滔天浊浪,最终挣扎了几下,便彻底沉入浑浊翻涌的柳江深处。

水声澎湃,浪花激溅。

陈潜与鹿呦已借那反震之力,如两只穿云雨燕般倒掠回岸边安全石基之上,衣袂皆被浪花濡湿。

浊浪排空,污浊的江水裹挟着朽木残雕、浮泥碎瓦,打着浑浊的旋涡,将那座“听雨楼”最后一点残躯啃噬殆尽。

鹿呦望着那片浊流漩涡,微微喘息,鬓发散乱沾湿,贴在光洁的额角,几片枯叶粘在肩头。

陈潜立于苍茫暮色里,青衫湿透贴在臂上,勾勒出紧实臂膀线条。

他凝视江心那渐次平复却依旧翻着污浊的漩涡,右手按在腰际那冰冷坚硬、沉浑内敛的剑鞘上,指节用力得微微泛白,良久,才一字一顿道:“沉下去的楼阁,总会有浮起的一日。沉沦的山河,”

他猛地抬头,眼中锐利穿透沉沉暮气,斩钉截铁,“终会重见天日。”

江风呜咽,吹散他冷硬的尾音。

鹿呦默默从怀中取出一方洁净素帕,轻轻递过去。“待水沉瘴退,总会有澄明时。”

她声音温和,如同指隙流过的微凉江水,“走罢。”

两道身影再不回顾,沿江而去。身后烟柳残照,浊浪千叠,将柳州城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沉重而模糊。

数日后,二人渡过沅江主脉,踏入沅州路地界。

酉水如一条咆哮的碧色蛟龙,在深峡中奔腾冲撞,激起千堆雪浪。

两岸峭壁如削,猿啼鸟鸣之声在绝壁间回荡,更显苍凉。

他们乘着一叶老艄公撑的竹筏,在湍急水流中起伏颠簸,筏身吱呀作响,似随时要散架。

“二位客官坐稳喽!

老艄公嗓音沙哑,带着湘西特有的腔调,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,写满与这条凶险水道搏斗的沧桑。他紧握竹篙,肌肉虬结如古藤,在激流中奋力撑持。

突然间,上游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隆声!

抬眼望去,只见数棵巨大的连根断木,如同失控的巨槌,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,轰鸣着朝小小的竹筏撞来!水汽弥漫,断木狰狞!

“不好!”陈潜瞳孔一缩!竹筏避无可避!

他猛提一口真气,单足在筏上重重一顿!筏尾瞬间下沉,筏首借力翘起,口中暴喝:“呦儿,抓紧!老丈卧倒!”

鹿呦反应奇快,立时矮身伏低,双手紧紧扣住筏帮。老艄公已顺势趴伏在筏上。

就在巨木即将撞上筏首的刹那,竹筏前半段被陈潜一踏之力翘起,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正面的冲撞力!

轰!哗啦!巨大的断木擦着翘起的筏首砸落水中,激起滔天巨浪!激流带着冰冷的江水狠狠拍打在三人身上,竹筏剧烈摇晃,如同怒海孤舟。

然而,巨浪虽猛,人筏无损!竹筏在陈潜一踏之妙和老艄公的驾驭下,竟如游鱼般在湍流滚石间寻得一丝生机,险险度过最险要的滩头!

筏入缓水区,三人松了口气。老艄公抹了一把脸上的水,看向陈潜的目光充满敬畏:“小哥好身手!老汉在这酉水撑了半辈子船,能这般过滚龙滩的,你是头一个!了不起!”

“老丈过誉了,不过是仗着几分力气。若无老丈操舟如神,我等早已喂了这酉水龙王。”陈潜缓了口气,对老艄公道。

风尘仆仆,跨沟越壑,自印江溯流而上,地势愈发险恶,周遭景致已截然不同。

植被从葱郁的阔叶林逐渐变得浓密、诡异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杂气息——甜腻的花香、浓厚的腐殖土味、以及某种若有若无的刺鼻腥气交织一处,形成奇特的“瘴气前调”。

踏入思邛山地界,脚下的路彻底成了野兽踩踏出的兽径,荆棘丛生,藤蔓盘结。

参天古木的枝叶在空中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穹窿,将天光滤成斑驳破碎的青绿色。光线幽暗如黄昏,空气潮湿闷热,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
奇形怪状的植物遍布视野:

磨盘般大的深紫色蘑菌散发着诡异荧光;

妖冶的彼岸花血一样红,开在腐殖深厚的黑土上;

巨大的鬼面蝶翅翼缓缓扇动黑金色的眼斑花纹;

手臂粗细的藤萝从数十丈高树冠垂下,青黑油亮,布满尖锐倒刺,如同一条条蛰伏的巨蛇。

林间寂静得可怕。寻常的鸟鸣虫唱几乎绝迹,取而代之的是树叶缝隙间传来的窸窸窣窣爬行声、远处沉闷奇异的“咕噜”声,以及不知何处水滴落下的“嘀嗒”声。

这里的安静,蕴含着致命的危机。

鹿呦的神情变得异常专注和警惕。

她动作变得极其谨慎,每一步都轻若鸿毛,尽量不惊动脚下厚厚的、可能蛰伏毒物的腐叶层。

她从药囊中取出两个小瓷瓶,自己服下一粒翠绿色药丸,递给陈潜一粒朱红色药丸。

“陈大哥,这是‘紫府辟瘴丹’,里面加了思邛山特有的‘七叶醉心莲’花粉,最能抵抗本地最致命的‘五色桃花瘴’和蛇虫毒息。快服下。”

她的声音压得极低,在这幽暗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,“从现在起,万事小心。这里的活物,哪怕一只最不起眼的蚂蚁,都可能带着能瞬间致命的奇毒。”

陈潜郑重地接过药丸服下。丹丸入口苦涩,随即一股清凉之气散入四肢百骸,胸口的沉闷感稍减。

青衫之上,点点露珠凝结,更衬得脸色如冷玉。

幽暗中,几只拳头大小、通体碧绿的蛤蟆懒洋洋地趴在湿滑的石头上,鼓囊的毒腺清晰可见。

一条筷子粗细、色彩斑斓如琉璃的小蛇倏地从脚下枯叶中游过,速度如电。远处,几缕肉眼可见的、如同轻纱般悬浮飘荡的粉红色雾气,正无声无息地朝他们这边弥漫过来。

“看,那便是‘五色桃花瘴’的先导瘴气了。”鹿呦指向粉雾,神情凝重,“我们得绕开。跟紧我。”

她脚步轻点,如同幽灵般率先滑入一片更为浓密、挂满古怪气根和发光苔藓的巨蕨林中。陈潜紧随其后,警惕着每一寸可能潜藏杀机的暗影。

竹影幽幽,瘴雾如乳白的纱幔在林间流淌。

陈潜与鹿呦跋涉在思邛山腹地,脚下是盘根错节的滑腻藤蔓,空气甜腻中裹着腐朽的气息。

一只通体琉璃彩色的蜈蚣倏地从陈潜靴面窜过,带起一阵腥风。

“慢!”鹿呦忽然压低声音,一把拉住陈潜袖角。

她指尖微凉,神色前所未有地凝重,指向几丈外一株巨大如伞盖、正滴落紫黑色汁液的妖花。

“那是‘腐心罗刹木’,一滴汁液沾身,皮肉烂如败絮!”话音未落,那花朵中央竟如同活物般猛地蠕动收缩,喷出一小股淡紫色的烟雾,凝而不散。

“好险…”陈潜倒抽一口凉气。

“不止如此,”鹿呦的声音压得更低,几乎贴着陈潜的耳朵,“此地向西三十里,便是…五神教地界。”她特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。

“五神教?”陈潜微愕。

“正是!”鹿呦秀眉紧蹙,

“莫要说出那个‘毒’字!此处山民视蛇、蝎、蜈蚣、蛛、蟾为圣灵,奉‘五灵神君’。若贸然称其‘五毒’,便是亵渎神明,立时万蛊噬身,尸骨无存!”

她语速极快,“五神教以诡异蛊术、毒阵慑服苗疆百寨,教中等级森严,教主之下四大护法威仪深重。求取金蟾涎,稍有不慎,便是粉身碎骨、百劫不复的下场!”

陈潜心中一凛,沉声道:“寻金蟾涎关乎云姑娘性命,龙潭虎穴也得闯上一闯。只是不知所求金蟾涎能否……”

话音未落,前方浓密如墨的蕨类植物后,陡然传来一阵极轻微、却极其突兀的脚步声,踩在湿软苔藓上,如同狸猫踏叶。

两人身形同时一滞,真气暗运,瞬间进入戒备状态。

枝叶“簌簌”一分,竟娉婷走出两位女子。

当先一位约莫四十许年纪,身形丰腴圆润,穿着一身样式繁复、靛蓝打底的百褶裙,裙上绣着大朵大朵妖异艳丽的深紫色曼陀罗花。

她头上只用一根打磨得锃亮的银蛇簪松松挽了个髻,余下鬓角垂落几缕乌发

。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皓白如凝脂的手腕上缠着数圈漆黑油亮的活物——竟是一条细如竹筷、遍体暗金环纹的小蛇,正慵懒地盘绕着,猩红的信子偶尔吞吐。

妇人眉眼弯弯,天生一副笑靥,眼底却不见半分温度,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幽静。

她腰间挂着一只镂空银铃,随着步履轻晃,却不发出丝毫声响。她目光在陈潜二人身上一转,尤其在鹿呦脸上略作停留,嘴角便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、意味深长的浅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