寨门前,楚飞掌风如怒龙破渊,挟裹风雷之势拍向贺兰雪!
贺兰雪裙裾翩飞,纤腰急旋,七只银铃随之狂震,发出勾魂摄魄的密响,声波所及之处,心神皆为之夺!
“叮铃铃——!”
那诡异铃声似魔障蛊惑,冰刀卫攻势骤急!
十二名冰卫步伐踏着修罗节拍,玄冰刀刃结成森蓝罗网,招招连环,寒意侵肌蚀骨!
“呃啊!”周横右肩猛地爆开一团血雾,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呈现,极寒刀气瞬息封冻皮肉筋脉,他闷哼踉跄,半边身子如堕冰窖;
沙三娘九节鞭刚缠住两名冰卫手腕,便被另一道斜刺里袭来的幽蓝刀光逼得疾撤自救,鞭影稍乱;
萧临渊手中九环刀开阖如风雷激荡,刀环狂震声如雷鼓轰响,“铛啷”巨响中劈飞一名冰卫头颅!
然更多冰蓝刀芒如同附骨之蛆缠卷而上,震耳刀环声竟也压不住那无处不在的催魂魔音!
楚飞与贺兰雪鬼魅般的掌影一触即分,“啪”一声轻响,一股阴诡刁钻的阴寒内力,如同跗骨毒蛇,破开他护体真气,钻心蚀骨般直窜入他奇经八脉!
“嗯…!”他喉头一甜,强提丹田一口至刚至阳的混元真气,硬生生将对方震开数步,胸腹间气血翻涌如沸。
“楚大哥留神!”云朝烟扶着面如金纸、气若游丝的苏韵,强提精神示警,声线颤抖中已带呜咽。
就在这乱战胶着、人人浴血杀红了眼的千钧一刻——
“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”
四声如同从亘古深渊中传出、沉雄苍凉如龙鲸低吼的海螺号角,裹挟着千年的杀伐之气,猛然撕裂了月牙湾的上空!
号角声穿透一切金铁交鸣、血肉嘶吼,狠狠凿入每个人的神魂深处!
继而,是数十艘快船撕碎波涛的轰鸣!
“轰!轰!轰!轰!”
那轰鸣排山倒海,由远及近,快如鬼魅飙风!
激战中的所有人,视线不由自主被那骇人声势扯向身后港湾!
海天相接处,陡然刺出密密麻麻如林鬼爪的狰狞桅杆!
紧随其后,数十艘快逾奔马的海鳅船破开万顷碧涛,似利箭齐发般狂飙突进!
船上黑压布满手持淬毒鱼叉、寒铁链钩的剽悍水匪,当先一艘巨舰桅顶,一袭猩红大旗在烈烈疾风中如血浪翻涌——
旗面上,一头狰狞白鲨獠牙森然,仿佛正滴沥着鲜红血珠!
“黑鲨贼寇!!!”素来儒雅镇定的徐陌竟骇然失色,嘶声力竭:“西风角!是沙莽亲至!!”
话音未落!
第一波密如骤雨、裹挟着火油布条的重箭,带着凄厉尖啸与滚滚黑烟,已然从高速逼近的敌船上,铺天盖地倾泻而下!
“咻——轰!轰轰轰——!”
无数燃火箭矢狠狠钉入港内尚未来得及张帆的红船帮巨舰船身!
顷刻间,坚逾精钢的樟木柚甲被撕裂、粉碎!桐油引燃的货舱、风帆轰然爆裂,化作冲霄烈焰!黑烟蔽日!
炽热的冲击波将断木、碎帆、乃至残破肢体狠狠抛向半空!
方才激战的码头,瞬间化为一片烈焰炼狱!
第二波更为密集的火箭又至!
岸边民居、牌坊、晾晒渔网皆成引火之物!
贪婪火舌沿着干燥木质疯狂蔓延舔舐!海风中咸腥气息被刺鼻的焦糊恶臭取代!
昔时生机之源的湿润海风,此刻变成了催命恶鬼!风火相煽,烈焰腾空数十丈!
整个月牙湾沿岸,刹那陷落无边火海!
灼人的热浪气墙翻滚着扑向寨门前所有人!
空气仿佛都已被点燃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!
哀嚎声、船体断裂声、桅杆倒塌声、烈焰焚烧的噼啪声……混杂成一片死亡交响,冲击着每个人濒临崩溃的神经!
“帮主——粮仓!粮仓着火了啊!!!”
远处高耸的望楼传来了望哨撕心裂肺的嘶嚎,声音被狂风吹得支离破碎!
一个“粮”字,如同万斤巨石砸落心湖!
所有人心头猛地坠入九幽寒渊!
“帮主!!”
徐陌身影如风,冲到鉴止水身前,再不顾斯文之态,几乎是吼出胸腔最后一丝气息,汗珠混杂着烟灰滚落,
“贺兰雪缠死我等主力!腹背受敌啊!弟兄们豁出命去不足惜!可那些粮草辎重……是帮中数千妇孺的活命指望!是驱除鞑虏的擎天支柱!岂能尽殁于此?!”
萧临渊回手一刀劈碎一块砸向头顶的燃烧巨木,虎目赤红欲裂,嘶声对着鉴止水怒吼:
“帮主!容我率破浪舵死士冲阵!纵是粉身碎骨,也要拼着凿沉他几条狗船!为大伙儿搏一线生机!”
周横一手死死按住冰封流血的肩头,目光死死盯着港口烈焰中挣扎的红船队,眼眦迸裂几欲滴血:
“帮主!您速带夫人小姐们从密道走!萧副帮主!老沙!咱们豁出去了!断后!跟这些狗娘养的鞑子走狗拼了!!”
他胸前那只白鲨刺青在火光映照下,狰狞似欲噬人。
鉴止水僵立于熊熊火幕之前,身形如礁石,但眼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她的目光,扫过身后已成火海炼狱的港湾——那里是红船帮数代心血,千帆待发之所在。
扫过寨门前在冰刀卫合击下血染重衫、仍在殊死搏杀的弟兄——皆是血浓于水的骨肉袍泽。
落在倚着石柱、气若游丝面如金纸的苏韵身上——是为义奔走不惜己身的侠义孤女。
落在怀抱苏韵、脸色苍白如纸、眸光却燃着不屈火焰的云朝烟身上——是忠肝赤胆的巾帼英豪。
落在正以一己之力,硬撼贺兰雪妖法与魔音、周身真气鼓荡如沸的楚飞身上——更是抗元义军中流砥柱!
她的目光,最终垂落自己腰间那对刻绘着浴火凤凰的鸳鸯双刀——
那对凤凰的每一片翎羽都在冲天火光的映照下燃烧,浴火涅盘的意象从未如此真切,却又浸透着难以言喻的悲怆与无奈。
刀柄冰凉刺骨,寒意直透心髓。
无数画面在她识海电闪般飞逝:
红船儿郎搏击惊涛骇浪,雄浑号子响彻云霄…
总舵飞鱼阁内彻夜不熄、筹划抗元大计的灯火…
船坞中新造巨舰那坚实如龙的巍峨骨架…
营寨内倚门张望的妇孺眼中,那点点期盼团圆的光亮…
这一切…难道尽要在今日付之一炬?化作敌人邀功的阶梯?
一股足以撕裂魂魄的巨大绞痛,如重锤狠狠砸在她心口!她十指死死扣紧鸳鸯双刀刀柄!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苍白!
“撤!!”
一个低沉得如同从幽冥地府深处迸裂而出的字眼,从止水夫人紧咬的银齿间迸出!声如裂帛。
“萧临渊!周横!沙三娘!”
她的声音陡然升腾,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:
“交替御敌!不惜焚毁港内一切!断墙!拒马!火油!引燃所有能阻敌之物!为生路搏一刻是一刻!”
“遵令!”
萧临渊虎吼震天,九环刀上金环狂跳如雷!
“徐陌!”
止水夫人目光如两道冷电射向狼狈的书生。
“属下在!”
徐陌挺直染血脊背,眼中亦是血丝纵横。
“飞鱼阁!秘道!”
止水夫人一字一顿,字字千钧,“所有重伤兄弟、老弱妇孺,由你统领!分批撤入密道!本座断后!快——!!”
最后一个“快”字,如同霹雳炸响,回荡在血与火之间!
徐陌再无半点书生迟疑,猛地转身嘶吼:“众弟子听令!后队变前队!伤者相互搀扶!妇孺当先!随我冲入飞鱼阁!快!”
他那柄昔日指点江山的海图折扇早已污秽不堪,此刻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,狠狠指向火光深处飞鱼阁的轮廓!
“云姑娘!苏姑娘有劳!楚少侠!”
止水夫人目光投向楚飞战场,凌厉声线中忽带一丝少见的柔急:“速随徐舵主!”
“夫人珍重!”楚飞正拼尽全力硬接贺兰雪一掌穿心裂肺的掌劲,闻声回头嘶吼。
“走!”鉴止水言尽于此!话音未落,手中鸳鸯双刀猛地爆发出惊心动魄的血色刀罡!
双刀交错,化作两条燃火的赤练蛟龙,卷起漫天火焰与凌厉无匹的刀气,竟是以一敌众,悍然撞向贺兰雪与其身后那片幽蓝刀网!身影决绝,直如扑向烈焰的凰鸟!
“贱婢尔敢!”贺兰雪一声冷叱,掌影如千山暮雪,携着阴诡紫气封死去路。
数道玄冰刀芒亦如毒蛇出洞,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,将那团燃烧的红芒牢牢困锁其中!
“保护帮主!”
萧临渊、周横、沙三娘齐声悲啸,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凶兽,带着残存的弟子反身扑杀回来!
萧临渊的九环刀荡开数缕袭向鉴止水的毒气掌风,沙三娘的九节鞭缠卷如狂风扫叶,直取围攻冰刀卫下盘!
周横更是赤红了眼,不顾重伤之躯,直接用血肉之躯怒吼着撞向一名冰卫!
刀光、掌风、鞭影、血肉…
在熊熊烈焰与蔽日浓烟的映衬下疯狂搅作一团!只为在那条通往飞鱼阁秘道的生途上,斩开最后一缕缝隙!
楚飞钢牙几乎咬碎!眼角滚烫,分不清是泪是血还是灼人的热浪!
他心知肚明,每一息的迟滞,都是帮主与断后兄弟在以身作盾!
“走——!”他朝云朝烟的方向发出裂帛般的嘶吼!
左臂一揽,将重伤昏迷的苏韵扛在肩头,右手已快如闪电般攥住云朝烟冰凉的手腕!那滚烫的五指如同烙铁,牢牢锁死!
云朝烟浑身一颤,没有丝毫犹豫,强提一口残存的真气,另一只手紧握染血的鸳鸯短刀,任由楚飞牵引,踉跄却无比坚定地跟随涌动的人流,冲向那在火光映衬下如同凶兽巨口敞开的飞鱼阁!
身后,是震耳欲聋的爆裂声、濒死的惨嚎、刀锋疯狂碰撞撕绞的尖啸!那是人间地狱!
前方,是幽深莫测的秘道入口,以及无法预知的凶险征途!
炽热的海风卷挟着焚尽万物的气浪与刺鼻的血腥焦臭,扫过月牙湾每一寸土地,仿佛在天地间奏响一曲壮烈的哀歌。
飞鱼阁内。
涌入的人潮带来的汗血腥气,被骤然卷入的灼热海风搅得翻腾不已。
楚飞肩头微沉,小心翼翼地将气息微弱的苏韵平放在秘道入口铺着的草席之上。苏韵的衣襟已被冷汗与血水浸透一片。
“朝烟!”楚飞声音嘶哑低沉,一把将几乎虚脱的云朝烟揽入怀中。
那寒毒留下的刺骨冰冷隔着衣物传来,她青紫色的嘴唇微微翕动:“苏…苏妹妹她…”
“安心!”楚飞斩钉截铁,两道如电目光已扫过眼前这片惶乱景象。
伤者的呻吟、孩童压抑的抽泣、妇人们惨白无血色的面孔,交织成一片绝望的低鸣。
轰!隆!隆!
厚重木门之外,震耳欲聋的喊杀声、刀剑相交的刺耳锐鸣、巨木被烈焰焚烧的爆裂声,如同无数凶兽在撞击囚笼!
每一次撞击都让门框簌簌落尘,也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。
火光顽强地挤进门缝窗棂,映照着阁壁上描绘的怒海狂涛壁画,光影扭曲,恍如烈焰地狱中的魔影在狂舞。
空气中浓烟混杂着焦皮烂肉与浓重的血腥气,令人窒息。
“徐舵主!”楚飞蓦然抬头,目光如鹰隼盯住了正在指挥几名精壮汉子、奋力挪移着最后几箱沉重火油与木料的徐陌。
徐陌昔日洁净的儒衫此刻污秽破烂,前襟满是血污烟灰,左臂一道翻卷的伤口仍在缓缓渗血。
他指挥若定,但那双布满血丝、如同淬过寒冰的眼眸深处,尽是焚心忧虑。
“此地妇孺伤者,全仗徐舵主了!”楚飞沉声道,字字如铁锤落地,带着千斤重诺。
“楚少侠放心!”徐陌用力点头,声音因急切而沙哑,
“秘道之内存有水粮,更有当年‘千机叟’亲手布置的几处歹毒机关!徐某拼了这条命,也定护住这些火种!只是外面……”
他目光投向那震颤不止、仿佛随时会崩裂的阁门,忧虑之色几乎凝成实质。
“我去!”楚飞回答得毫无迟滞。
两个音节,却重若泰山。
“楚大哥!”云朝烟的手指猛地死死攥紧楚飞臂膀,冰冷指甲深陷他皮肉。
那份力道,透着深入骨髓的恐惧。她太清楚外面是何等凶险,太明白楚飞此去几乎是自投死地!
楚飞低头,凝视她苍白容颜,在那双被寒毒蚀染却依旧清亮的眼眸最深处,他看到了琉璃碎裂般的惊惶,也看到了某种毅然决然的光。
没有片刻安抚时间,他只以更沉雄的力道回握,仿佛要将“等我”二字烙印入她骨血!随即抽身如电!
人影如挣脱樊笼的怒龙,挟裹着一片决绝之风,再次撞向那扇隔绝着血火地狱的巨门!
轰——!!
就在楚飞指尖触及冰冷门环的刹那,那扇厚重的松木大门竟被一股巨力从外向内狠狠撞开!
刺目的烈焰光芒混杂着焦糊、血腥、咸腥灼热的恶风如同熔岩决堤般汹涌而入!
一道魁梧身影如同断线风筝般倒撞进来,“砰”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,激起大片烟尘!
是周横!
他半边身子几乎成了一个血人,左肩一道伤口皮开肉绽,深可见骨,创口边缘赫然凝结着一层薄霜——冰刀卫的寒毒!
剧痛让他面目扭曲狰狞,嘴角鲜血混着唾液汩汩涌出。
“周老四!”几个靠近的帮众目眦欲裂,悲呼着上前搀扶。
紧随其后,一道悍猛身影倒拖九环长刀,踉跄撞入门洞——正是萧临渊!
他浑身黑衣已成碎布条,多处皮肉翻卷,九环大刀上凝结着厚厚的暗紫血痂,而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宽阔后背上,深深钉入三根幽蓝剔透的冰棱!
冰棱透骨而入,正滋滋地向外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森白寒气,仿佛要将他的血液骨髓都冻僵!
萧临渊钢牙紧咬,虎目怒睁,每一步都在青石地砖上留下血糊脚印,却兀自死死守住门洞通道,挥刀与追袭而至的数道冰蓝刀光硬撼!
刀环撞击声如疯虎咆哮!
“帮主!”
萧临渊的嘶吼如同野兽哀鸣,刀身奋力磕开一道刀光,口中血沫狂喷:“走!!快——走!!”
寨门外,那片空地已然化作了火焰、冰霜、血肉交织的地狱图卷
红船帮残存的弟子,大多已化作残缺尸身。
最后几道抵抗身影在冰刀卫合击下岌岌可危,如同狂涛中的几点孤帆。
而唯一支撑着那残破寨门不失的砥柱,只剩下那一抹在血火与幽蓝刀光中惊鸿舞动的红!
正是止水夫人!
她掌中那对鸳鸯双刀此刻已燃起血色罡气!
刀法凌厉到了极致,每一击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!一身红装多处撕裂,鲜血混着汗水浸透衣衫,贴在身上更显出几分凄艳。
她长发散乱,血与汗粘在苍白的脸颊上。每一次出刀,都有滚烫的血珠随汗水飞溅而出,在刀光与火影中拉出凄艳的线条。
“妖妇受死!”止水夫人一声厉叱,左刀斜撩,带起一片灼目的血虹,竟将一名欺近身前的冰刀卫连刀带人劈作两半!
鲜血内脏喷溅一地。
但右侧,三道刁钻如毒蛇般的幽蓝刀光已悄无声息地刺向她肋下空门!寒气彻骨!
“夫人当心!”刚退到门内的沙三娘双目泣血,不顾肩头那道极深伤口,九节鞭抖得笔直如长枪,奋力卷向那三道刀光!
嗤嗤!刺耳的刮擦声中,长鞭勉强搅住两柄冰刃,第三柄却毒辣刁钻,突破防线狠狠切入沙三娘的腰腹!
刺骨寒气瞬间爆发,沙三娘闷哼一声,踉跄后退,伤口竟无多少血流——已被寒气冻结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