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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 碧血红船铸海疆(1 / 2)

月牙湾在盛夏骄阳下泛着粼粼波光,数十艘红漆战船如赤莲浮于海面。

庭院里弥漫着海潮微腥的气息,与苦涩药香交织。

海风穿庭而过,卷起云朝烟素青的衣袂一角。

她凭栏而立,遥望波光中那数十艘红船,在骄阳下仿佛烈焰灼灼。

栏杆下庭园中,楚飞正与苏韵拆解刀法。

骄阳勾勒出他宽厚肩背的硬朗轮廓,腾挪间衣袍翻飞,带起的劲风掠过紫藤花架,扑在云朝烟面颊上,带着熟悉的气息。

经月余调养,苏韵肋下剑伤已然平复。

她身法轻盈如乳燕穿云,鸳鸯流云十三式施展开来行云流水,刀光在碧海映衬下闪烁生辉,已复昔日风姿。

“朝烟?”楚飞收势,目光越过庭院投向回廊。

唤声穿透海风,含着真切关切。

“楚大哥掌风愈发凌厉,”

云朝烟声音平缓,掩住了那一丝因牵动内腑而起的细颤,“惊得我恰似鸥鹭纷飞。”

出口方觉不当,怎地以此自况心境?所幸楚飞只作笑谈。

她缓缓转身,迎上拾阶而来的楚飞目光,唇角微扬的笑意看似平静,深处却蕴着无尽的脆弱与挣扎。

“楚大哥,莫再为朝烟忧心了。”

语声轻缓,强作安然,欲拂去他眉宇间沉凝,“鹿姑娘妙手回春,能留性命,已是侥天之幸。如今这般看海上风涛,闻自由气息……也算知足。”

这“知足”二字出口,舌尖却泛起苦涩,沉甸甸坠入心湖。

知足?何以真能知足?习武之人,筋骨为命脉,真气为魂魄。如今寒毒盘踞,内力未复,昔日运转如意的鸳鸯双刀,竟成腰间赘物。

然则蚀骨寒毒与内功尽失的痛楚之下,另有一股暖流如地底潜行,在她心田深处汩汩涌动,熨帖着神魂。

这暖流,正是眼前为她忧心如焚、形影相随的男子。

一个多月了。

自那夜听涛客栈血战,他背着她,护着苏韵,闯断魂崖截杀,避海沙帮凶险,终抵这红船港湾。

一路上,他宽厚的脊背是她最安稳的依靠;沉稳的呼吸是她昏沉中的锚点。

他喂药时吹凉汤匙的专注,夜宿时掖紧被角的轻柔,乃至她寒毒发作冷汗涔涔之际,那一声声低沉焦灼的“朝烟”……早已如烙印,深镌心魂。

这份生死相护之情,早逾寻常道义侠情,如无声春雨,悄然浸润了她心田。

情愫暗生如藤蔓绕树,日渐茁壮。每每迎上他关切眼神,或感受他无意靠近带来的暖意,心便如鹿撞,脸颊微烫,甜蜜酸楚交织涌上心头。

这炽热澄澈的爱意,是她伤躯中勃发的生机。然情之一字,千回百转,比最精妙的刀法更难掌控。

她不知如何开口,更恐开口便碎了此刻珍贵的相守。

况且,她已非能与他并肩御敌的“鸳鸯刀”。她成了需他时时看顾的累赘。

这份自惭形秽,如冰冷枷锁,死死禁锢着汹涌情意。她如何敢?如何能?以这残躯拖累他如骄阳般的前程?牵绊他如苍鹰般的自由?

她忆起海神庙初遇,楚飞望向鹿呦时那惊艳专注的神情。

鹿姑娘清丽绝伦,医术通神,生机盎然如新柳初绽。

而自己……云朝烟低头,看自己苍白近乎透明的手背,指尖冰凉。

一股强烈的自惭形秽与深沉怜惜绞痛心头——怜他因己身而负此重担。

“能这般相伴看着海上风涛,已是知足。”她心中默念,强自说服。

目光掠过庭院,苏韵收刀而立,笑容明媚地挥手。楚飞望她,脸上亦有欣慰。

云朝烟凝视他阳光下的侧影,坚毅而温暖。够了,真的够了。

能在他身边,看他平安,看苏韵康复而喜,看他为这破碎山河奔走……能这般默默相望,于她这风中之烛,已是命格的额外恩惠,是寒夜里最暖的一豆烛光。

庭院中,三角梅开得如火如荼,那灼目红艳映着她素净衣衫与苍白容颜,平添一种惊心动魄的凄艳静美。

楚飞欲言,陡然间檐角铜铃声裂帛般暴响!瞬间撕碎午后静谧!

“有变!”楚飞脸色骤变,拳势立收。

苏韵同时收刀,俏脸含煞。

话音未落,沉重脚步声自飞鱼阁前回廊疾至!

探浪舵舵主沙三娘如黑色疾电掠入院中,发髻散乱,黝黑面庞因惊怒绷紧,腰间九节鞭已出鞘半尺,鞭梢颤动如蛇!

“楚少侠!苏姑娘!朝烟!”

沙三娘声音沙哑急切,如海风刮过礁石,“蒙铁罕的走狗杀来了!‘归化罗刹’带着玄冰教冰刀卫……破了哨卡,已到寨门!”

楚飞霍然转身,眸中精光迸射:“沙三娘?归化堂竟敢闯寨?!”

“是那‘归化罗刹’亲至!带了十多名冰刀卫,破了哨卡,此刻就在寨门前!”沙三娘喘着粗气,汗珠滚落。

“归化罗刹?”苏韵倒吸冷气,手中刀铮鸣,“蒙铁罕手下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?”

“正是她!”沙三娘焦灼道,“帮主已带文二爷、萧副帮主和周舵主去了!命楚少侠你们固守内寨,不得……”

“守?”楚飞一声断喝截断,“龟缩待毙岂是丈夫所为!苏姑娘,且护着朝烟!”目光猛转向云朝烟,那倚栏身影在厉喝中晃了晃。

“楚大哥!我亦……”云朝烟扶栏欲起,苍白脸庞泛起病态潮红。

“朝烟!”楚飞声音陡缓,人已抢至身前,“你气血未复,切莫妄动!”

双手扶住她肩头,那轻颤令他心如刀绞,“听我一次!留在此处!”

“可…”云朝烟抬头迎上他眼中不容置疑的焦灼痛惜,千言万语哽在喉中。

她看向自己苍白无力的手,寒毒在经脉深处如蛰伏毒蛇。“……好。”最终只艰难吐出一字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。

“走!”楚飞再不迟疑,与沙三娘身形展动,如疾风掠出院落,卷起满地零落花瓣。

沿途青石道上,红船帮众如溪汇海,兵刃出鞘声不绝于耳。

红船帮倚山抱海,寨门扼守通往港湾码头的唯一隘口,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,唯有一条宽阔石砌通路,实有一夫当关之势。

此刻,寨门前气氛凝重如铅。帮众列阵,刀枪寒光映着渐黯的海天,肃杀之气扑面。

帮主止水夫人身披火红劲装,腰悬那对浴火凤凰纹饰的鸳鸯刀,立于阵前。

身形挺拔如松,眉宇间不见往日从容,唯余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沉凝。鬓边几缕被海风拂起的银丝,在暮色中分外触目。

副帮主“黑鲨”萧临渊按着腰间九环刀,刀环在风中呜咽低鸣。面色冷硬如铁,目光如刀,死死锁定对面来敌。

周横、沙三娘、徐陌等舵主紧随其后,人人面容凛冽。

与之对峙的仅十余人,却带来千军万马般的压迫。

为首一女子身形高挑,乌发如墨云堆雪,斜插赤金点翠衔珠凤钗。面若深闺仕女,清丽绝俗。

然那双潋滟桃花眼扫过战场,眼底却无半分暖意,只似万年玄冰,幽深死寂。

腰间丝绦缀着七只玲珑银铃,随步轻响如鬼魅夜泣。真正令人胆寒之物垂于裙侧——那是一对弯如新月的奇形兵刃,薄如蝉翼,柄铸夜叉噬骨状。

正是蒙铁罕麾下归化堂凶名最炽的刽子手——“归化罗刹”贺兰雪。

其身后,“玄冰怒涛”马长风一张方脸毫无表情,双目细长如刀锋开刃。

十名身着玄冰白甲的精锐武士一字排开,面覆寒铁鬼面,只露口鼻,手持弯如弦月的玄冰刃,周身散逸森寒之气——正是玄冰教威震武林的“冰刀卫”。

“蒙铁罕将军治下海疆承平,广施佛法安黎庶,”

贺兰雪开口,声音清泠,字字如冰珠落玉盘,穿透海风,“止水姐姐仍据这污秽水寨,操持黑水营生,阻扰圣化,岂非自绝于青天?”

她唇角微勾,浮起一丝极淡的嘲弄:“久闻红船帮仁义传世。将军甚为钦佩。今日特来相请,盼夫人携阖帮豪杰,赴潮州归化堂一叙,共沐天恩。”

“贺兰首座谬赞。”

鉴止水语声如金石,穿风过涛,字字清晰,“我等草莽,不过与风浪搏命,护沿海父老一方安宁罢了。”

目光扫过对方霜结阵列,落回贺兰雪脸上,“将军‘钦佩’之意,便是以铁蹄踏碎我家门么?”

贺兰雪唇边冷诮微凝,化开如冰绽裂纹:“误会。特来恭请夫人与红船豪杰,迁往府城‘归化堂’,共襄朝廷教化之功。此间草莽之地…”

她纤手轻拍裙侧弯刀,银铃脆响。“如何配得上夫人志向?”

止水夫人冷笑一声,声震凝空:“教化?好个冠冕堂皇!蒙铁罕假借国教之名,行吞并江湖、奴役我大宋遗民之实!”目光扫过冰刀卫,陡然转为铿锵,掷地有声:

“我红船帮承的是忠烈余荫,守的是华夏血脉!帮中数千弟兄,人人愿效文山公!要我红船帮俯首,做那鞑虏鹰犬?痴心妄想!”

贺兰雪眼中媚意依旧,只多一丝刺骨冰寒“你红船帮勾结任家庄,私囤玄铁,窝藏朝廷钦犯!如此不尊国法、不敬国教,莫非真以为蒙大将军,斩不得你红船桅杆?!”

楚飞暴喝如雷:“一派胡言!归化堂潮州苏门滥杀无辜!毗舍那恶僧引玄冰教屠戮沿海村落,残害百姓!任家庄筹备铁器制农具,便诬其谋反!纵蒙铁罕剑利,焉能斩尽天下忠义?!”

他目光如炬,直视贺兰雪挑衅冷眼:“尔等残害沿海生民,诬陷忠良,欲行那掘坟毁宫、坑杀群豪的毒计!此等奸谋,天理不容!”

吐气开声,字字千钧,“今日红船湾,非尔等耀武之地!”

“归化罗刹”贺兰雪格格娇笑,声如蜜裹冰刃:“哟,这不是楚大侠么?忠义无双,好个汉子!”

她曼妙一挺,绯红纱裙微荡,雪肌在烈日下刺目。

“杀毗舍时那份豪气呢?怎么躲在红船帮裙摆后头耍嘴皮了?”她右手指尖优雅地点向楚飞,

“姐姐我也不愿大动干戈。只要你和止水姐姐亲至将军府请罪…这红船帮数百性命,尚可保全。否则嘛……”

纤指朝身后冰刀卫微微一抬。

“杀!”十数名玄冰卫齐声暴喝,声如寒冰炸裂!

“妖女休得猖狂!”一声清叱如金玉交迸,挟着压抑不住的怒火,自寨门处传来!

蓝影如风而至,正是苏韵!云朝烟紧随其后,手持双刀,步履沉稳。

苏韵目光如炽热钢钉,死死钉住玄冰教左护法马长风。

“马……长……风……!”

苏韵的声音仿佛砂纸磨过血肉,字字滴血。

“你就是马……长……风……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