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个被盯上的是姓陈的工人。有人反映他突然买了辆铃木摩托,说是养鸽子赚的。侦查员蹲了半个月,发现这小子确实有——卖出去的信鸽训练有素,总能自己飞回来,他就再卖给下家,来来回回赚了不少。
姓李的师傅总请病假,原来竟是往广州跑单帮。家里堆着的确良布料,抽屉里塞满往返火车票,人证物证俱在,和印钞厂的案子八竿子打不着。
姓王的更有意思,花钱阔绰是因为和保安勾结,偷厂里的废纸卖钱。那些印过废票的纸浆,竟被他当成稀罕物卖给了废品站。
一个个疑点被排除,剩下的3个人里,成品车间的挡车工张家康,像根刺扎进了裘里亭的心里。
十件羊毛衫的破绽
张家康夫妻俩,有十件羊毛衫。侦查员的汇报让裘里亭坐直了身子。
在1987年的上海,一件纯羊毛衫要卖七八十块,相当于普通工人两个月的工资。十件?这简直像现在有人突然开上了法拉利。
此前的调查中,张家康的解释天衣无缝:我是上门女婿,岳父重男轻女,让外孙跟他姓,给了五千块补偿。他的妻子和岳母也异口同声,表情坦然得挑不出错。
他岳父在哪工作?裘里亭追问。
上海机床厂的老工人,一个月62块工资。
裘里亭掐灭烟卷:一个月62,不吃不喝存五千,得七年。去查他老家。
侦查员直奔张家康岳父的籍贯地——江苏南通的一个小村庄。村口的老槐树底下,几位老人摇着蒲扇直摇头:他?哪有什么房子?年轻时就出去了,几十年没回来过!
谎言像纸糊的灯笼,一戳就破。
心理攻防,真相大白
7月14日下午,印钞厂的会议室里,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裘里亭看着张家康,语气平和得像拉家常:小张,厂里这案子,你有啥想法?
张家康搓着手,起身要走:没啥想法,我得回家给儿子烧饭。
别急。裘里亭拦住他,你岳父给的五千块,是现钞还是存单?
张家康的脸唰地白了:存......存单。
哪家银行的?
这个问题像把钥匙,捅开了他强装镇定的锁。算我偷的行了吧!他突然吼道,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与此同时,张家康的妻子在单位被民警拦住。当被问起500元票面的定活两便存单时,她脱口而出:你们怎么知道?随后从抽屉里摸出6张存单,每张都印着熟悉的银行徽记。
普陀分局的审讯室里,白炽灯亮得刺眼。张家康看着桌上的存单,突然跪下:我招......我全招......
1985年夏天的那个夜晚,他躲在车间的鼓风机上,听着同事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。锯断库房门锁时,手心的汗把锯条都浸湿了。借着窗外的月光,他看见货架上的新钞包像一块块金砖,拆开两包,换上贴头纸,再用备用锁锁好。那一晚,蚊子在耳边嗡嗡叫,他却像揣着团火,直到天亮混在上班的人群里溜出去,心还在嗓子眼跳。
后来看没动静,就又偷了一回......他低着头,两年了,天天做噩梦,就怕你们问细节......
裘里亭看了眼手表,凌晨三点。墙上的日历显示7月15日——比他承诺的国庆节,早了两个多月。
走出分局时,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。黄浦江的汽笛声混着早班电车的叮当声传来,裘里亭深吸一口带着水汽的空气,觉得胸口的巨石终于落了地。那些被偷走的5元新钞,终究没能填满人心的沟壑,而正义,哪怕迟到两年,也终究会顺着细节的藤蔓,找到真相的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