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环形凹陷边缘。凹陷直径超过五公里，边缘陡峭，向下深达数百米。在凹陷底部，冰层消失了，露出黑色的玄武岩地表。而在地表中央，是一个更加深邃的井口——真正的起源之井，直径约一百米，边缘光滑得像被激光切割过。
井口周围，散布着临时搭建的营地设施：十几个大型充气舱，三台巨型钻井平台，还有几十辆特种工程车。周云的队伍已经在这里了。
但最让林默心头发紧的，是井口边缘架设的那个装置——一个复杂的金属结构，中央悬吊着一个圆锥形的钻头，正缓缓旋转，准备向井内下降。
“他们还没开始钻井，”李慕举着望远镜，“像是在等待什么。”
苏婉调整远摄镜头：“看那个中央充气舱，门口有守卫...周云在里面。他在和什么人通讯。”
画面放大。周云站在全息投影前，投影里是一个模糊的人影，只能看出穿着军装，肩章上有“磐石”的标志。他们在激烈地争论什么，周云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。
突然，周云猛地关掉了通讯。他走到充气舱的观察窗前，正好面对林默他们所在的方向。距离超过两公里，但林默有种错觉——周云看到了他们。
“他知道了，”小七突然说，“知道我们在这里。”
几乎同时，营地里的警报响起。工程人员迅速撤离井口区域，守卫们举起武器，组成防御阵型。但他们的目标不是林默他们，而是...井口。
井口内部，开始发光。
不是反射的光，是从深处涌上来的光——蓝白色，冰冷，带着一种非人世的纯净。光越来越亮，然后，井口边缘的冰层开始融化，不是变成水，而是直接升华为水蒸气，形成白色的雾柱冲天而起。
脉动声变得震耳欲聋，大地开始颤抖。
“后退！”林默吼道。
他们刚退回隧道口，井口方向就传来一声巨响。不是爆炸，更像是某种巨大的能量释放的轰鸣。紧接着，一道光柱从井口射出，直冲云霄，击穿了低垂的云层，在天空中形成一个旋转的光涡。
光柱持续了大约十秒钟，然后骤然消失。一切都安静下来，连风声都停了。
林默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去。
井口边缘，周云的营地一片狼藉，几台设备被掀翻，但人员似乎没有大伤亡。周云本人已经从充气舱里走出来，站在井口边缘，低头看着深处，脸上没有任何恐惧，只有...狂热。
他转过身，对旁边的人说了什么。那人点头，跑向通讯设备。
一分钟后，林默的便携终端收到一条公共频道信息——没有加密，所有人都能接收。
信息只有一句话，来自周云：
“欢迎见证新纪元的破晓。游戏现在开始，变量们。你们有六个小时到达井底。六个小时后，我会启动最终协议。或者，你们可以现在投降，成为新人类的第一批公民。”
后面附带着一张地图——井内的结构图，以及一条标注为“安全路径”的路线。
“这是邀请，”苏婉说，“也是陷阱。”
“他知道我们会下去，”李慕说，“他在等我们。”
林默看着那张地图。井内结构复杂得像迷宫，有数十层平台、通道和隔离舱。所谓的“安全路径”蜿蜒曲折，几乎经过了每一个可能的伏击点。
但在地图最深处，那个茧状物的位置被特别标注了出来。旁边有一行小字：“唯一的机会”。
小七拉了拉林默的袖子：“那个茧...它在哭。”
“哭？”
“不是用眼泪，”小女孩说，“是用光。刚才那道光，是它的哭声。它害怕周云，但也在害怕...我们所有人。”
林默望向井口。六个小时。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到达井底，按正常速度需要至少八小时。周云给了他们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，或者一个明显的陷阱。
他回头看自己的队伍：苏婉眼中有科学家的好奇和战士的决心；李慕握紧武器的手稳如磐石；王坚和赵海虽然紧张，但没有退缩；小七...小七眼中有一万年的悲伤和此刻的勇敢。
“我们下去，”林默说，“但不是走他给的路。”
他调出守门人数据里的另一张图——那是深井的原始结构图，上面标注着一条几乎被遗忘的维护通道，入口在井口侧面三百米处的冰层下。
“从这里走，”他指着那条路线，“更危险，更陡峭，但更直接。如果我们够快，四个小时就能到达核心区。”
李慕研究着路线：“垂直下降段太多，需要攀岩装备，而我们带的绳索可能不够。”
“那就用冰锥和勇气。”林默开始整理装备，“苏婉，持续扫描井内能量变化。小七，一旦感觉到茧的情绪有剧烈波动，立刻告诉我。”
“明白。”
“其他人，检查武器和弹药。我们可能会遇到周云的守卫，也可能会遇到...别的东西。”
所有人都行动起来。最后检查装备时，林默把小七拉到一边，从脖子上取下情绪共鸣器，戴在她脖子上。
“你拿着这个，”他说，“如果需要和茧沟通，它会帮到你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
“我有这个。”林默拍了拍胸口的共生体。他能感觉到它在回应，不是敌意，而是一种...期待。像是一个迷失的孩子终于要找到家的方向。
十五分钟后，他们找到了维护通道的入口——一个被冰雪半掩的金属舱门，上面刻着守望者的螺旋符号。门锁已经锈死，但李慕用切割工具硬生生切开了铰链。
门后是黑暗。林默打开头灯，光束照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金属楼梯，深不见底。楼梯扶手上积着厚厚的灰尘，但台阶还算完整。
“我打头，”李慕说，“林默断后。保持队形，每一步都要小心。”
他们开始下降。
楼梯旋转着深入大地，每一圈都下降大约五米。墙壁上偶尔有观察窗，透过模糊的玻璃可以看到井内的景象——巨大的机械结构，流动的能量管线，还有...在深处闪烁的蓝光。
下降了三十分钟后，他们到达第一个平台。这里应该是个中转站，有废弃的控制台和一些维护设备。墙壁上有一张发黄的结构图，苏婉迅速拍照。
“我们在这里，”她指着图上的位置，“距离核心区还有...垂直深度八百米。但中间有三道安全门，可能需要密码或权限。”
“守门人的数据里有权限代码吗？”林默问。
“有，但...”苏婉皱眉，“代码标注是‘紧急情况专用，使用后将触发警报’。”
“反正警报早就响了。”李慕说，“用吧。”
他们继续向下。第二道门、第三道门，用守门人的代码一一打开。每开一道门，井内的灯光就亮起一片，像是这座沉睡的巨兽正在被唤醒。
下降两小时后，他们到达了深井的中部平台。这里空间广阔，像一个大型仓库，堆满了各种未知的设备。但最引人注目的，是平台中央的一个透明培养舱——里面悬浮着一个人。
或者说，曾经是人。
现在它更像是一尊雕塑，皮肤完全晶体化，折射着头灯的光芒。它的眼睛睁着，瞳孔是深紫色，仿佛还能看见东西。在它胸前，有一个螺旋符号的烙印，和小七共鸣器上的图案一模一样。
小七走过去，隔着培养舱的玻璃，把手贴在对应位置。
“他还活着，”她轻声说，“但很慢很慢。他的意识...分散在晶体的每一个分子里。他在等什么人。”
“等谁？”苏婉问。
“等能完成他工作的人。”小七转过头，眼泪流下来，“他是上一任守望者。最后一个留在地球的守望者。他在这里守了一万两千年，直到身体完全晶体化，意识无法维持完整。然后他把自己封存起来，等待...接班人。”
林默走到培养舱前。晶体人的眼睛似乎在看着他，紫色的瞳孔深处有微弱的光流转。
“他在等小七？”李慕问。
“不完全是。”小七摇头，“他在等任何一个还能听见‘花园’哭声的人。守望者的使命不是控制，是倾听。倾听花园需要什么，然后...帮助它。”
她脖子上的共鸣器突然亮起，光纹流转的速度加快。晶体人胸前的螺旋符号也开始发光，两种光逐渐同步。
培养舱的玻璃缓缓降下。
晶体人没有倒下，依然悬浮着。它——或者说他——的嘴唇动了动，没有声音，但林默脑海中响起了一个温和的、苍老的声音：
“时间到了。花园需要新的园丁。孩子，你愿意接过钥匙吗？”
小七看向林默，眼中满是迷茫和恐惧。
林默蹲下身，平视着她：“这是你的选择，小七。没有人能替你决定。”
“如果我接过钥匙...会变成他那样吗？”
“不会。”那个声音回答，“每个园丁都是不同的。你会是你自己，只是多了一份责任，多了一双能看见花园真实需要的眼睛。”
小七咬着嘴唇，看向那个晶体人，又看向井的更深处——那里，茧还在等待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向前走了一步，伸出手。
她的手触碰到晶体人胸前的螺旋符号。瞬间，光芒爆发，充斥了整个空间。
当光芒消散时，晶体人化作了无数光点，缓缓飘散，像一场逆向的雪。而在小七手中，多了一个东西——一个由光构成的螺旋符号，悬浮在她掌心上方，缓缓旋转。
“钥匙已传递。”那个苍老的声音渐渐远去，“现在，去核心吧。阻止那个想用火焰修剪花园的人。告诉他...真正的园丁，从不焚烧荆棘，而是学会与它们共舞。”
声音消失了。
小七看着手中的光之螺旋，眼泪止不住地流，但她握紧了拳头。
“我准备好了，”她说，“我们去核心。”
林默站起身，看着井底的方向。还有不到两百米。
周云在那里。
茧在那里。
一切的答案，都在那里。
倒计时：三小时四十七分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