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之螺旋在小七掌心缓缓旋转,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她脸上的泪痕。那东西没有重量,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它承载着某种沉甸甸的东西——一万两千年的守望,一个文明的嘱托。
“有什么感觉吗?”苏婉轻声问,既像科学家又像母亲。
小七摇摇头,又点点头:“脑子里多了...很多东西。花园的样子,园丁的规则,还有...警告。”她抬起头,眼睛在光芒映照下异常清澈,“绝对不能激活‘净化协议’。如果激活了,花园会变成荒漠,所有生命都会变成单一的东西,然后...枯萎。”
林默看向井底方向。从这里开始,维护通道变成了更陡峭的垂直竖井,金属梯子锈迹斑斑,有些横杆已经断裂。下方传来规律的机械运转声——周云的钻井平台已经开始工作了。
“他还剩多少时间?”李慕检查着攀岩装备。
苏婉调出从周云营地截获的数据:“钻井进度百分之四十七。按当前速度,还需要两小时二十分钟到达核心防护层。但防护层可能需要额外时间突破...”
“他不会等那么久。”林默系好安全绳,“从他给我们的倒计时来看,他可能在钻井完成的同时就启动协议。也就是说...”
“两小时二十分钟。”王坚接话,“我们要在这之前到达核心,并且阻止他。”
赵海苦笑着看竖井:“垂直深度一百八十米,然后还要穿过至少五百米的水平通道。正常速度需要三小时以上。”
“那就不要正常。”林默第一个踏上梯子,“用跑的,用跳的,用一切能加快速度的方式。小七,跟紧我。苏婉在中间,李慕断后。王坚、赵海,你们负责保护苏婉和小七。”
没有多余的废话。林默开始向下攀爬,速度之快几乎是在跳跃。生锈的金属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但他不在乎。胸口的共生体在躁动,不是恐惧,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——仿佛他体内的病毒部分也在尖叫着警告:如果周云成功了,所有病毒携带者都将失去自我,变成程式化的傀儡。
小七紧随其后。手中的光之螺旋似乎在指引方向,每当遇到岔路,螺旋就会朝正确的那一边微微倾斜。她的动作出乎意料地敏捷,也许是因为钥匙的力量,也许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只是个被保护的孩子。
垂直下降五十米后,他们到达第一个平台。这里的地面覆盖着一层粘稠的黑色液体,散发着刺鼻的化学气味。液体中浸泡着几具尸体——不是人类,是某种实验体,皮肤已经溶解,露出
“周云的清理部队来过。”李慕蹲下检查,“用强腐蚀剂开路,不计代价。”
通道前方传来声音。不是机械声,是低沉的、不似人类的咆哮,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。
林默举起拳头示意停下。所有人贴墙隐蔽,武器上膛。头灯调至最低亮度。
黑暗中有东西在移动。先是两盏红灯——眼睛,或者类似眼睛的器官。然后是轮廓:三米高,四条反关节的腿,躯干上伸出多只机械臂,每只手臂末端都是不同的工具:钻头、切割器、注射针管。
“采矿机器人?”王坚压低声音。
“改造过的。”苏婉用热成像仪观察,“生物组织与机械融合...它体内有活体组织作为控制系统。周云在用人脑或类似的东西控制这些机器。”
那个东西停住了,头部旋转三百六十度,红灯扫过他们藏身的阴影。林默屏住呼吸,感觉到共生体在试图与那东西体内的生物部分建立连接——但失败了,对方的意识被完全锁死,只有纯粹的杀戮指令。
机器人开始前进,机械腿在地面敲击出规律的节奏。它走得很慢,像是在巡逻,又像是在搜索。
林默迅速用手势下达指令:李慕从左,王坚从右,同时攻击关节部位。赵海掩护苏婉和小七后撤。他自己...
机器人突然加速,直冲他们而来!四条腿在狭窄通道里移动得异常灵活,带起一阵腥风。李慕率先开火,高斯步枪的能量弹击中机器人的左前腿关节,火花四溅,但只留下一个浅坑。
“护甲太厚!”
王坚从另一侧射击,瞄准头部。机器人抬起一只机械臂,展开一面能量护盾,子弹全被弹开。同时,另一只机械臂末端的注射针管射出,速度极快,赵海只来得及推开苏婉,针管擦着他的肩膀飞过,钉在墙上,针筒里的紫色液体瞬间腐蚀掉一大片金属。
“后退!”林默吼道。
但他们退路已被切断——后方通道不知何时降下一道厚重的防爆门。周云早就在这里布置了陷阱。
机器人继续推进,机械臂挥舞,切割器在墙壁上犁出深沟。林默的大脑飞速运转:这东西的弱点在哪里?生物控制部分一定在某个核心位置...
小七突然喊道:“它的胸口!光在胸口闪烁!”
林默定睛看去。在机器人躯干中央,厚重的装甲板接缝处,确实有微弱的蓝光在一明一灭,和机器人的动作完全同步。那是生物组织的光。
“掩护我!”林默向前冲去。
李慕和王坚同时开火,吸引机器人的注意力。机器人举起护盾抵挡,露出胸口的瞬间——林默已经冲到它身下,拔出战术匕首,狠狠刺入装甲接缝!
匕首只刺入三厘米就被卡住。机器人发出刺耳的警报声,所有机械臂同时向下砸来。林默就地翻滚躲开,切割器擦着他的头盔划过,留下深深的刻痕。
“不行!刺不穿!”他大喊。
小七突然向前一步,双手捧起光之螺旋。光芒暴涨,照亮整个通道。机器人似乎被这光芒干扰,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——就这一瞬间,林默胸口的共生体传来剧烈的脉动。
某种连接建立了。
不是控制,是沟通。通过那微弱的蓝光,林默“看到”了机器人体内的生物部分:那是一个大脑,人类的大脑,但被剥离了所有记忆和情感,只剩下最基础的神经回路,被强行接入了控制芯片。大脑还活着,还在思考,但思考的内容被限制在“巡逻、识别、消灭”的无限循环中。
而在那残存的意识最深处,还有一丝微弱的东西——一个名字的碎片,一个面孔的残影,一种想回家的渴望。
林默的手按在机器人胸口,不是用匕首,是用手掌。他闭上眼睛,让共生体建立更深的连接,然后轻声说——不,是“想”:
“结束了。你可以休息了。”
大脑的最后一点意识接收到了这个信息。那微弱的蓝光突然变得明亮,然后骤然熄灭。机器人所有的机械臂同时垂下,四条腿失去动力,沉重的躯体轰然倒地,扬起一片尘埃。
通道陷入死寂。只有防爆门后隐约传来的钻井声,提醒他们时间还在流逝。
林默跪在地上,喘着粗气。刚才的连接消耗巨大,他感到共生体在体内翻腾,像是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什么是“痛苦”——不是自己的痛苦,是他人的痛苦,是被囚禁、被扭曲、被剥夺一切的痛苦。
小七走过来,轻轻把手放在他肩上:“它...那个人,最后说了谢谢。”
“他叫什么名字?”林默问。
“不知道。但他的记忆里有一片麦田,还有一个小女孩的笑声。”小七的眼泪掉下来,“他想回家。”
苏婉检查机器人残骸:“控制技术比我们想的更可怕。这不是简单的改造,是意识层面的囚禁和编程。周云已经不只是想要创造新人类...他想成为造物主,重新定义什么是‘意识’。”
李慕用工具撬开机器人胸口装甲。里面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别过头——那个大脑泡在营养液中,表面接满了电极和管线,还在微弱地搏动。
林默站起身:“继续前进。我们没时间悼念每一个人,只能阻止制造这一切的人。”
他们绕过机器人残骸,发现防爆门旁边有一个应急控制面板。苏婉尝试用守门人的权限代码,门缓缓升起。
门后是一条向下的斜坡通道,墙壁上有规律的照明灯,大部分还在工作。斜坡尽头传来更清晰的机械声和人声——他们已经接近周云的作业区了。
“隐蔽前进。”林默示意,“尽量不暴露,直到找到核心。”
他们在阴影中移动,利用管道和设备作为掩护。通道逐渐开阔,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环形空间——这里是深井的中层平台,向下可以看到钻井平台的顶部,向上可以看到井口洒下的天光。
平台上有几十个周云的人:技术人员在监控设备,守卫在警戒,还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在记录数据。中央控制台上,周云本人背对着他们,正在观看全息投影上的钻探进度。
“百分之六十三。”一个技术员报告,“钻头温度正常,震动在允许范围内。”
“加快速度。”周云的声音平静而冰冷,“我要在一个半小时内到达核心防护层。”
“但是博士,钻头磨损...”
“我说加快速度。”
技术员不敢再多说,调整了控制参数。钻井平台传来更响亮的轰鸣。
林默观察着环境。要到达核心,他们需要穿过这个平台,然后从另一侧的下行通道继续向下。但平台上至少有二十个守卫,正面冲突没有胜算。
小七突然拉住林默的衣袖,指向平台下方——在钻井平台的阴影里,有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,贴着井壁蜿蜒向下,可以直接绕过平台。
“走干扰,吸引注意力。我和苏婉、小七从维修通道下去。十分钟后,你们撤离,从正常路线下来会合。”
“太危险了,”李慕皱眉,“你们三个...”
“这是唯一的机会。”林默看着他的眼睛,“如果失败了,至少你们还有可能撤退。”
李慕沉默了两秒,然后点头:“十分钟。祝你们好运。”
没有握手,没有告别,只有一次短暂的眼神交流。然后李慕带着王坚和赵海悄然散开,寻找制造混乱的位置。
林默带着苏婉和小七,从平台边缘的护栏翻下,落到下方狭窄的维修走道上。走道只有半米宽,外侧就是数百米深的竖井,掉下去必死无疑。他们贴着井壁移动,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。
上方传来爆炸声——李慕他们开始了。然后是枪声、警报声、混乱的呼喊。林默没有回头,专注地向前。
维修走道螺旋向下,绕过了整个平台区域。十分钟后,他们到达了下一个层级。这里没有周云的人,只有废弃的设备和厚厚的灰尘。墙壁上的指示灯显示,他们距离核心防护层只有不到五十米垂直距离了。
但前方的通道被一道厚重的气闸门封死了。门上没有控制面板,只有一个手掌形状的扫描器。
“需要权限。”苏婉检查扫描器,“不是守门人的代码能打开的。这应该是核心区的最后一道防线。”
小七走上前,把手放在扫描器上。光之螺旋的光芒顺着她的手臂流动,注入扫描器。几秒钟后,扫描器发出柔和的绿光,一个机械音响起:
“检测到园丁权限。欢迎回家,孩子。”
气闸门无声滑开。门后是一条纯白色的通道,墙壁光滑如镜,地板柔软有弹性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芳香,像是某种从未见过的花朵。
通道尽头,是一个圆形大厅。
大厅中央,悬浮着那个茧。
它比林默在共鸣器画面中看到的更大,直径约三米,半透明的外壳流淌着液态的光。茧内部,那个人形轮廓清晰可见——一个成年男性,蜷缩着,像是在沉睡,又像是在等待。
但最令人震惊的,是茧周围的东西:几十个培养舱,每个里面都有一个晶体人,和小七在平台上见过的那个一样。他们围成环形,手牵着手,把茧保护在中心。
“最后的守望者议会。”一个声音在大厅里响起,不是从某个方向,而是从四面八方,从墙壁,从空气,从他们脚下的大地。“他们在这里守了一万年,维持茧的稳定,等待新园丁的到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