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天清晨，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，像是被稀释的牛奶泼洒在无垠的冰原上。林默盯着前方地形扫描仪，屏幕上的等高线密集得让人心惊——他们正在进入一片冰裂隙迷宫区。
“左转十五度，”李慕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白，“前方两百米有隐藏裂隙，冰层厚度不到半米。”
雪地车小心地调整方向。窗外，冰原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，有些只有手指粗细，有些宽达数米，深不见底，向外散发着白色的寒气。这里的地质结构极不稳定，守门人给的地图标注这里是“活跃断裂带”，建议绕行。
但他们没有时间绕行了。
昨天深夜，苏婉截获了一段加密通讯——来自周云车队的信号。内容简短：“已抵达预定位点，钻井作业将在24小时内完成。”
周云在打井。不是向下挖，而是在向起源之井侧面的冰层打水平隧道，试图绕过深井的防护系统，直接进入核心区。
“他们选的位置很巧妙，”苏婉指着全息地图，“这里冰层相对较薄，而且地质扫描显示下方有天然空洞。如果计算没错，他们的隧道会在今天傍晚贯通，比我们直接前往井口早至少六小时。”
林默看着地图上那个刺眼的红色标记，距离他们只有八十公里，但中间隔着最危险的裂隙区。
“没有别的路吗？”他问。
“有。”苏婉调出另一条路线，“向西绕行，避开大部分裂隙，但要多走一百二十公里，我们赶不上。”
车内的空气凝重得像要结冰。
小七突然开口：“那些狼...信使狼，它们知道安全路线。”
所有人都看向她。小女孩低着头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：“昨晚，我梦到它们了。它们在梦里带我走一条路，贴着大裂隙的边缘，很窄，但冰层很厚。”
“梦？”王坚皱眉，“这太冒险了。”
“小七的梦不完全是梦，”苏婉说，“她的能力在增强，可能会接收到一些潜意识的信号——那些生物可能确实在用某种方式传递信息。”
林默看向车窗外。裂隙如大地狰狞的伤口，吞噬一切光线。信任一群会写字的变异狼，还是在迷宫般的冰原上赌运气？
“描述一下那条路。”他说。
小七闭上眼睛，努力回忆：“先向北走两公里，有一个像鹰嘴的冰崖，从的蓝色苔藓...冰层会越来越厚，最后到达一个冰洞，从洞里穿过去，就能直接到井口附近。”
李慕调出地形图，快速比对：“鹰嘴冰崖...找到了，在这里。大裂隙也有对应。但发光的苔藓和冰洞，卫星图上没有显示。”
“因为它们在冰层下的。”
赵海忍不住说：“头儿，这听起来像是...”
“像是陷阱？”林默接过话，“我知道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，看向每个人：“但我们有选择吗？正面硬闯裂隙区，翻车概率超过百分之七十。绕路，肯定赶不上。走小七说的路...至少还有可能。”
苏婉突然说：“我做了一个风险模型。根据小七描述的路线特征，结合已知的地质数据，这条路的理论通过率是...百分之五十八。”
“比一半多一点。”李慕苦笑，“好吧，总比没有强。”
“那就这么定了。”林默说，“小七，你坐副驾驶，负责指路。苏婉，持续扫描地质结构。其他人，做好弃车和攀爬的准备。”
车队转向北，朝着鹰嘴冰崖前进。
两小时后，他们看到了那个冰崖——它确实像一只巨鹰垂首饮水，悬崖边缘垂下巨大的冰棱，最长的有十几米，在灰白的天光下闪着危险的寒光。
“从面的冰棱可能会掉。”
李慕小心驾驶。雪地车在冰崖和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之间穿行，空间狭窄得两侧后视镜几乎要刮到冰壁。每个人都屏住呼吸，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车外冰层偶尔的崩裂声。
突然，王坚的声音从后面车辆传来：“注意！冰崖上方有动静！”
林默抬头。透过天窗，他看到冰崖顶端有几个黑影在移动——不是狼，是人形，但动作极其僵硬，像是提线木偶。
“是周云的侦察兵？”李慕问。
“不像。”苏婉调整远程摄像头的焦距，“他们没有穿戴标准防寒装备...等等，他们不是活人。”
画面清晰了。那是五个“人”，或者曾经是人。现在他们皮肤青紫，眼睛空洞，关节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，在冰面上爬行。最诡异的是，他们每个人的后脑都插着一根金属导管，导管另一端消失在冰崖内部。
“遥控尸体。”林默感到一阵恶心，“周云在用死人当侦察兵。”
那些尸体突然停下，齐刷刷地转头看向车队的方向。他们的嘴张开，但没有声音发出，而是从喉咙里涌出黑色的、粘稠的液体，滴在冰面上，发出腐蚀的滋滋声。
“加速！”林默喊道。
李慕猛踩油门。雪地车向前冲去，但路面太窄，速度提不起来。就在这时，冰崖顶端的尸体突然集体跳下——不是攻击，而是自杀式地砸向冰面。
第一个尸体落在车队前方二十米处，撞击的瞬间爆炸了。不是炸药，是它体内积累的某种化学物质，冰面被炸出一个大坑，边缘的冰层哗啦啦塌陷。
“他们在破坏路面！”赵海惊呼。
第二个、第三个尸体接连落下，爆炸位置精准地封堵了前进的路线。李慕猛打方向盘，试图从侧面绕过，但左侧是深不见底的裂隙，右侧是冰崖，没有空间。
“倒车！倒车！”林默吼道。
已经晚了。第四个尸体落在他们后方，炸断了退路。现在他们被困在不足五十米长的一段冰面上，前后都是塌陷区，两侧是绝路。
第五个尸体缓缓走到冰崖边缘，低头“看”着他们。它的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，然后抬手，指了指车队，又指了指自己后脑的导管，最后竖起三根手指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王坚问。
“三小时。”苏婉脸色苍白，“他在给我们倒计时。三小时后，这里会彻底塌陷，或者...有更糟的东西来。”
林默抬头看着那个尸体。它的眼睛是两个黑洞，但林默能感觉到，有什么东西正通过那根导管“看”着这里。是周云吗？还是他的某个手下？
尸体转身，僵硬地走回冰崖后方，消失了。
车内一片死寂。只有车外冰层不时传来的咔咔声，像死神的秒表在走动。
“现在怎么办？”赵海打破沉默，“前后路都断了，我们...”
“小七说的冰洞，”林默突然说，“那条路是从这里开始的，对吗？”
小七点头，指着冰崖底部的某个位置：“那里，崖壁和冰面交界的地方，有一个裂缝。梦里，狼就是从那里下去的。”
李慕把车开到小七指的位置。乍看之下，那只是一道普通的冰缝，宽不到半米，深不见底。但仔细看，冰缝内壁上确实有微弱的光——蓝色的、生物荧光。
“车进不去。”李慕说。
“人下去。”林默解开安全带，“所有人，带上必要的装备和物资。车辆...留在这里。”
“留在这里？”王坚瞪大眼睛，“没有车，我们在南极活不过两天！”
“有车，我们也活不过三小时。”林默打开车门，刺骨的寒气涌进来，“苏婉，重要数据都拷贝到便携设备了吗？”
“拷贝了。”苏婉已经开始整理数据硬盘。
“李慕，分配装备。每人最多带十五公斤，优先武器、食物、燃料和医疗用品。”
“明白。”
“小七，你跟着我。”
十五分钟后，七个人站在冰缝边缘。他们穿着全套防寒装备，背着沉重的背包，腰间挂着武器和工具。身后，三辆雪地车孤零零地停在即将塌陷的冰面上，像是金属坟墓。
林默第一个下去。冰缝内壁比想象中光滑，但有凸起的冰棱可以借力。他打开头灯，蓝色的生物荧光在灯光下更加明显——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苔藓类植物，细密的菌丝像神经网络一样覆盖着冰壁，发出规律的脉冲光。
向下爬了大约二十米，冰缝开始变宽，形成一个倾斜的冰隧道。隧道顶部垂下无数冰锥，地面湿滑，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。
“温度在升高，”苏婉看着腕表，“零下二十八度...比地面高了十四度。”
“地热，”林默说，“我们离火山结构越来越近了。”
隧道蜿蜒向下，坡度时缓时陡。有时他们需要匍匐爬过低矮的段落，有时又得攀爬几乎垂直的冰壁。两个小时后，所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，呼出的白气在头灯光束中翻滚。
小七突然停下：“听。”
所有人都静止。起初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，然后，从隧道深处，传来了一种声音——低沉、悠长，像是某种巨兽的呼吸，又像是大地的心跳。
“是深井，”苏婉轻声说，“装置的脉动声。”
他们继续前进。隧道开始出现人工加工的痕迹——冰壁被切割平整，地面铺设了防滑网格，甚至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嵌入冰壁的指示灯，虽然大部分已经损坏。
“这是守望者建的通道，”林默摸着一个指示灯外壳，上面刻着那种螺旋状的符号，“他们进出深井的路径。”
又走了大约一小时，隧道豁然开朗。他们走进一个巨大的冰洞——洞顶高达三十多米，地面平坦，中央甚至有一个半冻的温泉池，热气蒸腾，在水面形成薄雾。洞壁上，蓝色的荧光苔藓密集得像星空。
但最引人注目的，是洞壁上的壁画。
不是守望者的符号，而是更原始、更生动的图画：用矿物颜料绘制的人类狩猎场景，星空图案，还有...狼群。狼群守护着人类，人类为狼群治疗伤口，一起对抗冰原上的巨大怪兽。
“这是...”苏婉走近壁画，手指虚抚过那些线条，“至少几千年前的作品。那时候南极应该比现在温暖，可能真的有早期人类在这里生活过。”
小七走到一幅壁画前。画面上，一个孩子骑在狼背上，手指向天空中的某个星座。那个星座的图案，和小七的情绪共鸣器上的光纹惊人地相似。
“它们一直在等，”小女孩轻声说，“等能听懂它们的人。”
林默突然有种感觉——这一切都不是偶然。小七的能力觉醒，情绪共鸣器的制作，信使狼的出现，这条隧道的存在...像是一条早就铺设好的轨道，他们只是在沿着它前进。
“休息十五分钟，”他说，“喝点热水，检查装备。”
他们在温泉边坐下。水温不高，大约四十度，但足够融化一些积雪作为饮用水。李慕分发高能量棒，每个人都默默吃着，没人说话。隧道里的脉动声越来越清晰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。
休息结束后，他们继续前进。隧道开始向上倾斜，温度再次下降。又走了大约四十分钟，前方出现了亮光——不是头灯的光，是自然光。
出口到了。
林默第一个爬出去。眼前的景象让他屏住呼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