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林深处的护林人小屋早塌了半边,漏下的天光里飘着灰,墙角堆的柴禾霉得发绿,一进门就呛得人直咳嗽。
向福贵半拖半扶着猴三往屋里挪,刚把人往破木椅上按稳,目光就黏在了猴三胳膊上——黑丝已经爬满整只小臂,像晒干的蛛网缠在皮肉上,有的地方还鼓着包,跟有虫在底下钻似的,看得他后颈发毛。
“猴三……”向福贵咽了口唾沫,悄悄往后退了半步。
之前只瞅见猴三胸口有黑丝,哪成想才半天光景,竟漫得这么快。
牧尘那句“这已经不是猴三了”突然冒出来,像根刺扎在心口——是啊,眼前这眼神空得发慌、胳膊硬得跟木头似的,哪还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头,喊着“福贵叔带俺赌两把”的半大孩子?
他想再退远点,脚却像灌了铅。
屋里静得吓人,只有猴三身上黑丝轻轻“沙沙”响,那声音跟无数小虫子爬似的,钻进耳朵里,搅得他心乱如麻。
而猴三垂在身侧的手,突然不受控地抽搐了两下,指甲已经泛黑,却还是本能地想去扯胳膊上的黑丝,指尖刚碰到,就被黑丝缠得更紧,指节瞬间被勒得发白。
猴三的意识,正一点点往下沉。
之前虽说浑浑噩噩,好歹能拽着这具身子护着向福贵——比如挡在他前头躲村民,比如绕开爬得慢的蚀虫。
可现在,他更像被关在玻璃罐里的旁观者,眼睁睁看着黑丝在自己身上爬,看着胳膊越来越僵,连动根手指头的劲儿都没了。
“要没了……”这念头在脑子里飘着,跟快散的烟似的。
他不怕自己没了,就怕向福贵没人盯——福贵叔那贪心劲儿,又没半点本事,没了他,遇上蚀虫、遇上母皇,还不得被啃得连骨头都剩不下?
一股弱得可怜的劲儿突然从意识深处冒出来,猴三拼了命想喊“跑”。
喉咙里先挤出一阵浑浊的“嗬嗬”声,像破风箱在响,接着才从牙缝里蹦出个轻得快听不见的“跑”字,气音刚落,他就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,脑袋“咚”地磕在椅背上,眼神彻底空了。
向福贵却猛地一哆嗦。
他太熟猴三这股急劲儿了——小时候赌坊的人堵门,猴三就是这么先哼唧两声打掩护,再拉着他从后墙翻出去的!这是猴三最后的提醒,是让他赶紧逃!
“是我害了你……”向福贵眼圈红了,指甲掐进掌心,疼得钻心。
他总算认栽了——是自己的贪念,是想靠黑石发大财的破心思,把猴三拖进了这烂泥潭。
要是当初没偷那破石头,猴三现在还能在村里跟人赌小钱,哪会变成现在这鬼样子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