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,林子里“沙沙”的虫爬声总算歇了。
向猛一屁股砸在火沟边,猎刀“哐当”扔在地上,满是胡茬的脸蹭着烟灰和汗渍,胸口跟扯破的风箱似的起伏。
巡夜队的后生们也瘫得东倒西歪,有个直接枕着柴禾打呼噜,口水都淌到衣襟上——一整晚没合眼,火把换了三茬,硫磺粉撒得底朝天,总算把最后一波蚀虫赶退回山林,火沟里的余烬还冒着青烟,空气里又呛又辣,满是硫磺和焦糊味。
牧尘靠在老槐树上,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块。
一晚上绷得紧紧的神经突然松下来,困意“呼”地裹住他,手里还死死攥着灵叶,指尖都泛了白,小脑袋一点一点的,没一会儿就沉睡着耷拉在肩头。
灵叶的绿光弱得只剩层淡影,却还贴着他的掌心,跟护着盹儿似的。
程大夫走过来,蹲在他身边,伸手拂开孩子额前汗湿的碎发。
看着牧尘脸上没褪尽的苍白,还有嘴角残留的血痂,忍不住叹口气——这才是个七岁的娃啊,本该在院里追蝴蝶、摸泥鳅,现在却要扛着“守印人”的担子,整夜跟邪祟拼命。
他从药箱里翻出块干净粗布,轻轻盖在牧尘身上,又往火沟里添了两根干柴:“再烧会儿,别让漏网的虫子钻空子。”
睡梦中的牧尘,眼前突然亮了。
灵叶的绿光在他脑子里晃悠,像提溜着盏小灯,牵着他往熟悉的方向走。没一会儿,月华姐姐的身影就从雾气里显出来,比上次见着时透多了,裙摆上的绿光跟要散架似的,站着都得扶着旁边的虚影树干,风一吹就晃。
“姐姐……”牧尘赶紧跑过去,头埋得低低的,不敢看她的眼睛,心里又愧又急,“对不起,我没把石头追回来,还让它沾了血……”
月华只虚弱地笑了笑,抬手想摸他的头,手指却从他发顶穿了过去——她的灵体已经弱到碰不着实物了。
“不怪你,”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,“向福贵被贪念蒙了心,猴三又……这都是命数。”
“但我见到母皇了!”牧尘突然抬头,眼里满是困惑,把昨晚的事一股脑倒出来,“我没受伤!还发现母皇怕我的血!它被我的血烫得直蹦,尾巴都化了块!那血还泛金光,跟掺了碎星星似的!”
从血衣引蚀虫,到母皇突袭抽他那一下,再到喷血烫母皇、母皇逃进矿洞,连灵叶变暗、地上虫尸僵住的细节,他都没落下,说得急急忙忙,生怕漏了啥。
月华听完,半天没吭声,透明的眉头皱着,像是在使劲想什么,又像是拿不准。
过了好一会儿,才轻轻摇头:“我守神木百年,从没见过这样的事……母皇是阴脉死气喂大的邪物,按理说只有神树灵气能克它,你的血……”
她顿了顿,突然像是想起啥,眼神亮了亮,扶着树干的手紧了紧:“你跟我来,去灵枢深层。那里藏着守印人传下来的根由,说不定能找着答案。”
不等牧尘反应,月华的灵体突然散成点点绿光,裹着他的意识往雾气深处飘。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楚——不是之前见的灵枢之境,是百年前的向家村。
到处是战火,远处的房子冒着黑烟,村民们背着包袱往山林里逃,哭喊声、惨叫声混在一块儿,听得人心里发紧。
年轻的向玄穿件粗布短褂,手里攥着把锈得快掉渣的刀,挡在神木前,身后缩着一群老的老、小的小。
地面突然裂了缝,黑沉沉的死气从缝里冒出来,卷着蚀虫往人群里扑。向玄咬着牙没退,怀里揣着块泛绿光的石头——是神树心的碎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