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6章 白旗与橄榄枝(2 / 2)

米勒特使这时才开口,他的声音还有些干涩,但努力保持着镇定:“阿战阁下,执政官大人是怀着极大的诚意派我前来。内城承认,镜泉已经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。继续对抗,只会两败俱伤,让真正的敌人渔利。合作,才是明智之选。”

我靠在椅背上,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。会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远处工坊隐约传来的机器声。

“诚意?”我缓缓开口,“带着大军压境是诚意,扔下几百具尸体是诚意,现在打不过了,带着几张纸和一点礼物过来,也是诚意。你们内城的‘诚意’,还真是花样百出。”

米勒的脸色变了变,但还是硬着头皮说:“过去之事,执政官大人深表遗憾。但放眼未来,合作对双方都有利。镜泉需要市场和技术,内城需要稳定的资源和……东部边境的安宁。”

“安宁?”我笑了笑,“意思是,只要我们点头,你们就不再派兵来送死了,对吧?”

这话说得极其直白难听。文书官的头更低了,米勒的额头渗出细汗。

钉子适时地接过话头,语气平和但内容尖锐:“贸易协议可以谈。但条款需要细化,比如出口清单需要具体到型号和数量,进口我们的产品价格如何确定?信息共享的范围和方式?最重要的是,所谓的‘互不侵犯’,靠什么保证?一纸协议?”

谈判进入了拉锯战。我们提出了更具体的要价:除了清单上的礼物,还要求内城开放部分非敏感性的旧时代数据库查询权限;要求他们撤走在东部边境的所有前哨站,后撤五十公里建立非军事区;要求贸易结算允许使用镜泉发行的“工分”或实物交换,而非完全由内城信用点主导。

米勒显然没有被授予太大的谈判权,很多条款他只能表示“需要回去请示”。但总体基调确定了:内城在军事解决无望后,选择了妥协和接触。

就在第一轮谈判接近尾声时,米勒似乎不经意地提起:“另外,执政官大人听闻阿战阁下为镜泉发展殚精竭虑,身边缺少知心人照料起居。内城愿赠予一批经过良好教育、精通各项技艺的侍女,照顾阁下生活,也可协助处理一些文书琐事,以示友好。”

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一下。

小迪的嘴角抽搐,想笑又憋住了。钉子微微皱眉。我则眯起了眼睛。

送女人?这种古老到发霉的笼络手段,居然在废土上还能看到。

“侍女?”我似笑非笑,“是侍女,还是耳朵和眼睛?”

米勒连忙解释:“绝无他意!这些女子都来自内城清白家庭,受过教育,精通音乐、绘画、文书、甚至基础医疗。她们是礼物,也是内城文明与艺术的展示。如何处置,全凭阁下心意。”

我没有立刻拒绝,也没有接受,只说需要考虑。

特使米勒和文书官被“礼送”出镜泉控制区,带着我们提出的修改意见和一堆待解决的问题回去了。

他们走后,我们三人开了个小会。

“贸易协议本身,对我们利大于弊。”钉子分析道,“我们能获得急需的技术和设备,扩大产品市场,尤其是打通向西的商路。‘蓝泪’和高端水产品,在内城和更西边的富裕势力那里,能卖出天价。”

“但风险呢?”小迪问,“他们会不会在设备里动手脚?或者通过贸易慢慢渗透、控制我们的经济?”

“动手脚的可能性有,但我们有‘小家伙们’。”我说,“任何电子设备,都逃不过感应阵列蟑螂的能量扫描和脉冲干扰。机械结构,也瞒不过潜行蟑螂的探查。至于经济渗透……”我看向钉子,“我们需要建立自己的金融和贸易监管体系,不能完全跟着他们的节奏走。用我们的产品,换他们的硬通货(实物和技术),而不是虚拟的信用点。”

“那……那些女人呢?”小迪挠挠头,“明显是间谍啊!就算不是专业间谍,也是送来套情报、吹枕边风的。”

钉子却摇了摇头:“未必全是。这也可能是一种姿态,一种‘臣服’的象征。古代进献美女,往往意味着承认对方的优势地位。维克多执政官在用这种方式,含蓄地表示内城不再将镜泉视为可以随意剿灭的叛匪,而是一个需要认真对待、甚至……讨好的势力。”

我沉吟片刻。钉子说得有道理。这既是试探和渗透,也是一种变相的承认。全盘拒绝,可能显得过于警惕和不近人情,不利于后续谈判。全部接受,则风险太大。

“告诉内城,礼物我们收下。”我做出了决定,“但人不能多,最多六个。来了以后,不住在核心区,安排在残骸镇外围的专门住所。她们的活动范围受限,会有‘专人’陪同。她们可以教授一些知识技能(如音乐、绘画、基础医疗),也可以参与一些不敏感的文职工作。但所有与外界的接触,都必须经过审查。”

“这是要把她们当花瓶和教师供起来?”小迪问。

“也是鱼饵和镜子。”我冷笑,“看看内城后续通过她们传递什么信息,看看她们中哪些人安分,哪些人不安分。同时,让我们的年轻人,尤其是铁卫和技工们的后代,有机会接触一些……不一样的文明痕迹,不是坏事。”

十天后,内城的回复来了。他们基本接受了我们修改后的贸易协议框架,同意建立非军事区,在贸易结算上做出了让步。同时,六名精心挑选的“礼物”随同第二批、数量更庞大的“诚意物资”(包括承诺的设备和资料)一同送达。

六名女子,年龄在十八到二十五岁之间,确实如米勒所说,容貌秀丽,举止得体,穿着虽然朴素但干净整齐的衣裙。她们被安置在残骸镇边缘一栋独立的小院里,由一队女性铁卫“照顾”起居,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定。

她们带来了内城的书籍、乐谱、绘画工具,甚至一些精致的工艺品。很快,她们开始教授镇子里一些孩子识字、绘画,为居民提供简单的医疗咨询,偶尔在小院里弹奏旧时代风格的乐器。琴声悠扬,在充满机器轰鸣和粗犷对话的残骸镇里,显得格格不入,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。

我远远地见过她们一次。她们向我行礼,姿态优雅,眼神中带着好奇、敬畏,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。我点了点头,没多说什么。

钉子安排的信息网络和蟑螂监视系统,已经开始全方位运作。这些女子院落的每一寸墙壁、地下,都布满了“眼睛”和“耳朵”。她们说的每一句话,写的每一个字,都会被记录分析。

贸易协议正式签署的那天,在残骸镇政务厅举行了简单的仪式。米勒特使再次前来,这次他的神态自然了许多。我们交换了签署好的协议文本,镜头(内城带来的记录设备)记录下了这一刻。

当夜,残骸镇举行了小型的庆祝。人们为即将到来的贸易和稳定感到高兴。我在政务厅顶楼,看着镇内零星的灯火和远处黑暗的荒野。

“我们赢了这一回合。”钉子站在我身边说。

“只是这一回合。”我回答,“内城没有认输,只是换了种玩法。贸易是双刃剑,那些女人也是。我们需要从他们那里获取养分,同时确保不被他们同化或侵蚀。”

“接下来怎么办?”

“接下来,”我看着黑暗中隐约可见的、正在向西延伸的地道网络轮廓,“我们要消化得到的技术,扩大生产,加强防御。同时,是时候把目光,更多投向西方了。‘钢铁瘟疫’的传闻越来越具体,内城愿意分享相关信息,本身也说明那东西让他们感到了威胁。”

“我们要掺和进去?”

“不是掺和。”我纠正道,“是了解,是准备。废土的棋局上,镜泉已经坐上了牌桌。既然坐下了,就不能只盯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。”

夜风吹过,带来泣母河方向湿润的水汽和工坊区淡淡的金属味。镜泉的故事,翻开了新的一章。这一章里,有了来自昔日敌人的妥协礼物,有了看似文明的贸易协议,也有了暗流涌动的试探与算计。

但无论如何,我们站稳了脚跟。在这片废土上,第一次,有人不得不坐下来,平等地(至少表面上是)与我们谈条件。

这感觉,不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