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场发生在深夜粥铺的、表面平和内里惊涛骇浪的宵夜,像一场荒诞的默剧,落下了帷幕。
自那之后,三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极其微妙而脆弱的平衡。
常明轩不再像之前那样,带着强烈的占有欲昭示主权,他依旧陪伴在谭韫航身边,但态度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克制。
顾言则彻底沉寂了下去,不再有任何主动的靠近或试探,仿佛真的接受了某种无形的界限,只是偶尔在不得不碰面的场合,他那深沉的目光,会短暂地、复杂地落在谭韫航身上,带着一种压抑的、无法言说的痛楚。
谭韫航周旋在这两人之间,扮演着常明轩温柔体贴的伴侣,承受着顾言那沉默却如有实质的目光,同时,脑海里还不断回响着小七那破碎的暗示——他、分裂、融合。
真相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,割裂着他所有的认知。
他爱着的,自始至终可能都是同一个灵魂,只是这个灵魂被撕裂成了两半,以常明轩和顾言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形态,出现在他面前,让他痛苦,让他挣扎,让他无所适从。
这种认知带来的巨大压力,以及那挥之不去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,日复一日地累积,像不断上涨的潮水,即将淹没他的理智。
他开始出现一些细微的、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变化。
食欲不振,睡眠很浅,容易走神,偶尔在独处时,会对着虚空露出茫然又脆弱的表情。那层用来伪装冷静和疏离的外壳,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。
常明轩和顾言,几乎同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。
这天,一个慈善拍卖晚宴上,谭韫航作为谭家代表,需要上台进行一段简短的致辞。
他站在台上,灯光打在他身上,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身形和无可挑剔的容貌。他的发言流畅得体,逻辑清晰,任谁看了都会赞叹这位年轻继承人的优秀与沉稳。
然而,坐在台下的常明轩和顾言,却同时皱起了眉头。
他们都看到了,谭韫航握着话筒的手指,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。
他们都听到了,他声音里那一丝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、细微的沙哑和疲惫。
他们都捕捉到了,他偶尔投向虚空的眼神里,那一闪而过的、近乎空洞的茫然。
他在硬撑。
这个认知,像一根针,同时刺中了台下两个男人的心脏。
致辞结束,掌声响起。谭韫航微微鞠躬,走下台,脚步看似平稳,背脊却挺得有些过于僵硬。
他没有回到常明轩身边,也没有去看顾言的方向,而是径直走向了宴会厅外连接着的、空旷无人的露台。
夜风带着凉意,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。他靠在冰凉的栏杆上,仰起头,看着城市上空那被霓虹映照得有些发红的、看不见星星的夜空。
好累。
从灵魂深处弥漫上来的、无法驱散的疲惫,几乎要将他压垮。
那些纠缠不清的情感,那个荒谬的真相,那两个让他爱也不是、恨也不是的同一个人……
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、无形的网,将他牢牢困住,动弹不得。
他缓缓闭上眼,试图将那些混乱的思绪排出脑海,但那些画面——常明轩炽热的眼神,顾言冰冷的沉默,小七闪烁的电流,还有那些模糊的、没有面孔却让他心悸的梦境——如同走马灯般,不受控制地在他眼前旋转、交织。
一滴温热的液体,毫无预兆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,顺着苍白的脸颊,滚落而下。
紧接着,是第二滴,第三滴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