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空的颜色似乎瞬间褪色又重新着色。
阳光的角度诡异地偏移又复位。
街边商铺招牌上的字迹模糊了一瞬又清晰。
所有人的表情,也在那一刻凝固,继而闪过一片空洞的茫然。
时间没有倒流,空间没有折叠。
但某种“事实”被覆盖了。
阿芸正要冲出巷口追赶那个背影,脚步却猛地顿住。
她捂住额头,眉头紧蹙。
刚才……刚才发生了什么?雾……雾不是散了吗?弟弟不是好了吗?那个人……
记忆迅速变得模糊。
那个青衫身影、那句“恢复”、那瞬间驱散的阴冷与病痛……
所有这些鲜明的画面,都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抚平,仿佛它们从未发生过。
她晃了晃头,再看向巷子。
白雾依旧沉甸甸地贴着地面,甜腥气顽固地钻入鼻腔。
弟弟阿布蜷缩在墙角,脸色青灰,正发出难受的呻吟。
一切……都还是原样?
不,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同。
阿芸说不清哪里不同。
巷子还是那个巷子,雾还是那场雾,病还是那种病。
她呆呆地望着巷口,那里空无一人,只有翻滚的雾气。
街上,短暂的“晴朗”如同海市蜃楼般消散。
白雾重新从每一个角落、每一寸砖缝里渗透出来,迅速弥漫。
再次将街道、房屋、行人吞没。
咳嗽声,迟疑了片刻后,再度响起。
“果然是……错觉吗……”
“老天爷啊……这到底是什么孽啊……”
哀叹声、哭泣声、咒骂声,在浓雾中沉闷地回荡。
青衫男子的身影,早已消失在重新聚拢的雾气深处。
而那株街角的枯树,一片摇摇欲坠的黄叶。
在无人注意的瞬间,悄然脱离了枝头。
它在空中极其诡异地停顿了一刹那。
然后,才缓缓地打着旋,飘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。
叶脉间,一丝几乎不可见的微光,一闪而逝。
……
南宫族地,大门外。
陆熙的身影,自正常白雾的街角缓缓显现。
青衫的下摆在微凉的风中轻轻拂动,步履从容。
但当他走近时,看守大门的几名东郭子弟,几乎在同一瞬间绷紧了脊背。
为首那名青年几乎是本能地单膝触地,垂首抱拳:
“陆大人。”
陆熙的目光温和地落在他低垂的发顶,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。
“起来吧。辛苦了。”
“谢大人!”青年利落起身,侧身让开通路,“您请进!”
踏入族地。
与城中的压抑截然不同,南宫族地内部自成一方天地。
古木参天,灵泉潺潺,廊桥楼阁。
陆熙沿着青石铺就的主道缓缓前行。
沿途,南宫与东郭的子弟在演武场挥汗如雨,洒扫庭除的仆役埋头劳作。
他的出现,引起了关注。
好奇、敬畏、猜测、拘谨……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悄然汇聚而来。
有南宫家的少年少女停下对练,偷偷张望,眼中充满对这位贵客的好奇。
有路过的东郭家执事匆忙驻足,躬身行礼,神色恭敬。
然而,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打扰。
走向观月居。
越往里走,人迹越少,环境越发清幽。
转过一个月洞门,视野豁然开朗。
前方不远,便是掩映在翠竹与花木间的观月居。
而在通向居所的石径开端,一个熟悉的深色身影正蹲伏着,专注于手中的工作。
是东郭源。
他背对着来路,衣袖挽起,露出小臂。
手中的石锤与凿子起落,发出“叮当”声。
他全神贯注,似乎并未察觉身后的注视。
陆熙在数丈外停下了脚步。
他没有出声,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个青年。
看着这一幕,陆熙的眼神深处,掠过一丝满意。
他没有赞许,没有指点,只是那样静静地看了一会儿。
然后,极轻微地颔首。
做完这些,陆熙便不再停留。
他收回目光,悄然绕开施工中的石径,从另一侧的卵石小径走向观月居敞开的院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