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渐散,日光艰难地刺破云层,照亮河岸。龟山戍堡上的守军惊恐地发现,他们被包圆了。堡外,是队列严整、杀气腾腾的几千炎军精锐。堡后淮河上,也冒出了炎军水师的战船,堵死了水路。
杨指挥使脸白得像纸,爬上那摇摇欲坠的望楼,看着堡外那面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“岳”字帅旗,还有旗下那个年轻却稳如山的身影,最后一点抵抗的念头也散了。他认得那旗,听过那名字——岳飞,大炎新近蹿起来的年轻猛将,在淮南剿匪,立过不少功。
“完了……”他喃喃道。
这时,堡外炎军阵里,一骑飞出,直冲到堡下,是个大嗓门的通事官(翻译兼喊话的)。他举着个铁皮喇叭,对着堡上吼:
“堡里守军听着!咱是大炎北伐中军先锋岳将军麾下!你们已经被团团围住,插翅难逃!岳将军有令:念你们多半是被迫的,不忍心多杀!限你们半个时辰内,开堡投降!交出领头的和死硬分子,其他人,一律不问!咱大炎王师,纪律严明,绝不乱杀一个人,不动老百姓一根草!要是死硬不降,等大军打破堡子,鸡犬不留!”
喊话声在清冷的晨风里荡开,清清楚楚钻进每个守军耳朵。
堡里顿时乱了营。好多兵本来就不想打,听说能活命,还不追究,顿时动了心。几个队长、都头看杨指挥使的眼神也变了。
杨指挥使闭上眼睛,长叹一声。他知道,大势已去。硬扛,只有死路一条,还得拖累这几百号弟兄。投降……兴许还有条活路。他听过点大炎军队在江南的作风,好像确实比金兵和好些宋军讲点规矩。
“罢了……罢了……开门吧。”他有气无力地挥挥手。
沉重的堡门在让人牙酸的吱呀声里慢慢推开。杨指挥使丢了头盔,脱了甲,只穿件单衣,带着几个同样卸了武装的军官,垂头丧气走出来,在堡门前跪倒请降。
岳飞见了,这才催马上前。他没下马,只在马上微微欠身,对杨指挥使说:“杨指挥使识时务,省了一场厮杀,保了几百条性命,也算有功。”
随即下令:“接收戍堡,清点人、兵器、粮草!降兵愿意跟着干的,另行编队;不愿意的,发路费,打发回家!严令各部,不准扰民,不准抢东西,违令的砍头!”
命令立刻执行。背嵬军纪律极严,进堡后果然秋毫无犯。粮仓封了,武库点了,降兵集中看管问话。有几个想趁乱藏钱的戍堡旧吏,被当场揪出来,按“军前盗窃”的罪名捆了,准备军法处置。
更让当地老百姓和降兵吃惊的是,岳飞随后派出一小队兵,带着军中医官和药,主动去到龟山脚下那个被战事吓得够呛的小村子,给生病的老人孩子看病,还分了点军粮,安抚人心。同时贴上安民告示,说大炎北伐,只为赶走金贼、平定割据、恢复太平,绝不祸害好老百姓,叫大家该干啥干啥。
消息长了翅膀一样飞开。龟山戍一鼓而下,守将投降,炎军不但没杀人抢东西,反而接济百姓,军纪严明。这和传说中凶神恶煞的金兵,还有好些纪律败坏的宋军,成了鲜明对比。
当天下午,岳飞在龟山戍堡升帐议事。他脸上没半点刚赢了仗的得意,反倒更凝重了。
“龟山是拿下了,也就是拔了淮河南岸一颗钉子。楚州、盱眙、泗州这些地方,还有宋军重兵。”他指着刚铺开的简易地图,“咱们过河的消息,怕是已经漏了。赵构那边肯定要调兵遣将,堵咱们。咱们是孤军深入,后头大部队过河还得些日子,粮道也没稳当。”
他环视帐中将领:“所以,咱不能在这儿久待,更不能贪功冒进。下一步,得以龟山当据点,往西、往北,多派游骑探马,把楚州、盱眙守军的底细和周围地形摸清楚。同时,加固龟山防守,修个简易码头,等着后头部队和粮草过来。得让这地方,成了咱中军过淮河后第一个落脚点,一个稳当的前进基地!”
众将凛然听令。他们知道,真正的难关,才刚开头。占个空虚的边戍容易,要在敌占区站稳脚跟,顶住马上要来的反扑,才是对这位年轻先锋将军和他们这支精锐的真考验。
日头西斜,淮河水声依旧哗哗。龟山戍堡上,那面破旧的“宋”字旗被扯下来,换上了崭新的“炎”字旗和“岳”字旗。
岳飞独自站在戍堡墙头,望着北方暮色沉沉的野地。北风卷着他猩红的战袍,年轻的脸上,是和年纪不大相称的沉稳与决绝。
北伐的第一颗棋子,落下去了。棋盘上的厮杀,才刚开始。而他,作为捅出去的这柄尖刀,得在这盘关乎国运的大赌局里,走稳接下来的每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