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4章 先锋出动(1 / 2)

淮河在这里收紧了身段,水流转急,浑浊的河水卷着上游带来的黄沙,在初冬的北风里打着旋儿奔流。北岸,楚州地界上的“龟山戍”,像个生了锈的旧钉子,歪歪斜斜钉在一处凸出水面的石矶上。土墙塌了半截,望楼看着随时要倒,几面褪了色的“宋”字旗有气无力地耷拉着。戍堡里拢共八百来人,多是本地凑数的厢军和招来的乡勇,刀枪是旧的,人心是散的。领头的杨指挥使,五十来岁,是楚州团练使手下的老人,早就没了心气儿,只想着混到卸任,捞点油水回家养老。

自打九月里对岸江宁府震天响的誓师动静隐约传来,杨指挥使的心里就没着没落过。他加了哨,日夜盯着南岸。十月底,南边江面上的炎军水师船一下子多了起来,来回穿梭,更有大队人马沿江集结的影影绰绰。杨指挥使慌了神,一边朝楚州拼命发求援文书,一边催手下修补工事,多备箭矢滚木。可求援信像石头沉了塘,楚州自身难保,哪还顾得上他这儿?手下的兵看着主将都慌了,跑的人一天比一天多。

十一月初十,最后一点遮掩也没了。南岸江面上,大小几百条船,载着满满当当的兵马,开始明目张胆地演练渡河、抢滩。那整齐划一的架势,那在冷太阳底下反光的崭新盔甲刀刃,还有那些用油布盖得严实、看不真切的长条家伙(神机营的火器),一股脑儿压过来,让人喘不过气。

杨指挥使最后那点指望也灭了。他把手下几个队正、都头叫到戍堡那间又小又黑的值房里,围着一盆快没火星子的炭火,唉声叹气。

“援兵是没影儿了。”他搓着手,脸灰扑扑的,“看对面这阵仗,是动真格了。咱们这儿……怕是悬了。”

一个年轻些的都头梗着脖子:“指挥,咱也有八百号人,龟山这地方险,背靠着淮河,未必守不住几天!就算守不住,拼掉他几个贼兵,也比当逃兵强!”

“守?拿啥守?”一个老成的队正苦笑,“人心都散了,箭不够,滚木礌石也没备下多少。对面那架势,怕不下几万人,还有水师大船,一顿炮石砸过来,咱这土墙就塌了。硬守,就是让大家白白送死。”

“那……那就降了?”有人蚊子哼哼似的嘀咕了一句。

值房里一下子死静。投降,这念头好多人心里都转过,可谁也不敢第一个挑明。

杨指挥使眼神飘忽,好半天,才长长叹出口浊气,像是瞬间老了十岁:“再看看……再看看……兴许……兴许还有缓儿……”

缓儿没等来,等来的是兜头一记闷棍。

十一月十二,寅时末,天将亮未亮,是一天里最冷、人也最困乏的时辰。龟山戍墙头上执勤的哨兵,裹着破棉袄,抱着长矛,靠着垛口打盹。河面上起了大雾,白茫茫一片,啥也瞧不真切。

突然,雾深处传来一阵低低的、密集的“哗哗”水声,不像寻常划桨,倒像许多轻快的梭子在飞快切水。

“啥动静?”一个老哨兵猛地惊醒,探头往河面张望。

雾太大,啥也看不清。可那水声越来越近,越来越清楚,里头还夹着压低的、短促的吆喝和金属磕碰的轻响。

“敌袭!是敌袭!快敲梆子!”老哨兵扯着嗓子喊,连滚带爬要去敲警梆。

晚了。

几十条黑黢黢、细长的“浪里钻”快艇,鬼似的冲破浓雾,悄没声贴上了北岸!艇上跳下来的,是一个个穿着深色水袍、嘴里咬着短刀、手脚利落得吓人的汉子——正是张顺“潜影组”手下最精悍的“水鬼”队。他们壁虎一样悄无声息爬上陡峭的河岸,转眼就把岸边几个打瞌睡的岗哨给抹了脖子。

紧跟着,更多船只从雾里钻出来,不是大战船,是各式渡船、渔船,还有临时扎的木筏。船头站着的,不再是水鬼,而是一个个顶盔贯甲、背插认旗的骑兵和步兵!正是岳飞手下五千“背嵬军”先锋!

原来,岳飞压根没打算硬碰硬打龟山戍。他早派了大批探子,把龟山上下游几十里的水文和守备摸了个门清。发现龟山戍虽然地势险,但上下游都有水流缓、守备松的河段。他定下计策:让张顺的水鬼队当奇兵,趁大雾夜从上游一处荒滩先摸过去,清掉岸边岗哨;同时,主力大张旗鼓在龟山正面江面集结,吸引守军注意;实则挑了五百最精锐的骑兵和一千步兵,由他亲自带着,坐轻便船,等水鬼得手,就从上游偷渡点悄没声过河!

这一手明修栈道、暗度陈仓,玩得漂亮。

当背嵬军的先头骑兵马蹄子踏上北岸营地时,龟山戍堡里的梆子才凄凄惨惨响起来,可已经迟了。

岳飞一身玄甲,外罩猩红战袍,骑马立在河岸高处。他没立刻下令攻打龟山戍堡,而是先派出几队轻骑,水银泻地般,迅速控死了龟山通往楚州和下游几个县城的几条要道,设下临时卡子,掐断消息。同时,让步卒列好阵,慢慢朝龟山戍堡压过去,却只围不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