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,山风停了。七个人背着包走出棚子,脚踩在湿石头上,发出咯吱声。
雷淞然走在前头,鞋底打滑,差点摔一跤。他低头看自己那双用旧马靴改的水靴,底下钉了几块铁片防滑,结果碰上青苔石面,直接成了溜冰鞋。
“你这鞋是借来的吧?”蒋龙跟在后面笑,“还是从戏班道具箱捡的?”
“闭嘴。”雷淞然站稳,弯腰拍泥,“我这叫创新,懂不懂?铁掌加麻绳,下水不沉,还能踹门。”
他说完往前走,一脚踩进浅水滩。水靴一滑,整个人扑通跪倒,背包甩出去老远,潜水镜卡扣松了,差点掉进水里。
张驰眼疾手快捞住装备袋,甩给他:“你再摔两下,还没进墓就先淹死。”
雷淞然接过包,没吭声,蹲着重新绑带子。手指有点抖,他自己都觉出来了。昨晚那口酒早散了,可心还在跳,一下一下撞着肋骨。
李治良站在他身后,一句话不说,伸手帮他把背包带拉紧。
“哥,没事。”雷淞然抬头咧嘴,“就是地滑,又不是我腿软。”
李治良没笑。他盯着前面那片黑水,脸白得像纸。
水洞口不大,像个塌陷的井口,四周长满湿藤,水面平得像一面镜子,照不出天光。水是黑的,看不出深浅,也看不见底。风吹过来带着一股土腥味,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气。
任全生拄着竹竿走到边上,用竿尖拨了下水面:“这会儿最静,再过两个钟头潮水上涌,水流能把你冲进岩缝里出不来。”
王皓蹲下来,伸手探水。指尖刚碰水面,整个人一僵。
“冷。”他说。
史策站他旁边,把算盘塞进防水布袋,挂到脖子上:“你要是怕,我来第一个。”
“我不是怕。”王皓摇头,“我是知道这水底下有什么。”
他站起来,环视一圈:“咱们谁都没退路。昨天准备的东西,就是为了今天。现在回头,等于白干。”
蒋龙拍胸口:“我先下!我在戏班练功房钻过狗洞,比这窄多了。”
“你那是狗洞,这是水洞。”张驰拧紧自己腰上的绳扣,“别逞能,绳子没系好谁也不准动。”
他一个个检查过去,每人腰间都绑了安全绳,三股麻绳绞合,双扣锁死。火种包用桐油布裹了三层,塞进胸前口袋。醒魂草分装三个袋子,两人一份。
轮到李治良时,张驰看他手抖得厉害,问:“真要下去?”
李治良咬牙点头:“我答应过他的。”
他看向雷淞然。
雷淞然咧嘴一笑:“我说话算数,背你也游。”
李治良没说话,但手慢慢伸过去,抓住了雷淞然的衣角。
史策走过来,站到李治良身边,声音放低:“你要实在不行,我可以替你守岸。”
“不行。”李治良摇头,“他去哪,我去哪。我不让他一个人背我。”
雷淞然鼻子一酸,扭头假装整理背包。
王皓走到水边,深吸一口气:“一个一个来,我带头。慢点下,别惊水。”
他抬脚迈进去。
水先没过小腿,凉得人一哆嗦。再到膝盖、腰部,水流轻微晃动,像有东西在下去,只留下绳子还在水面轻轻摆动。
蒋龙紧跟一步:“大哥等等我!”
他哼起《林冲夜奔》的调子,一边唱一边下水。水没到脖子时声音变了,变成咕噜一声,整个人消失。
张驰推了他一把:“唱够了?”
接着是史策。她没说话,直接迈步,动作利落,水一寸寸吞掉她的身影。
任全生站在岸边,盯着水面:“你们记住,绳子别松,走五步一停,摸清路再往前。”
李治良站在水边,脚尖碰到水,猛地缩回来。
“哥?”雷淞然轻声喊。
“这水……底下有东西。”李治良声音发抖,“我看见了,刚才动了一下。”
“那是影子。”雷淞然说,“咱俩的影子。你忘了?小时候咱俩在河里洗澡,鱼群围着转,你还以为是水鬼拉腿。”
“那次你被吓哭,我还给你擦眼泪。”雷淞然笑,“现在换你了?”
李治良没笑。他盯着水面,手抓得更紧。
“你信我吗?”雷淞然问。
李治良点头。
“那就行。”雷淞然把他的手从衣角拉开,换成十指相扣,“我走前头,你抓着我。我要是沉了,咱俩一块沉。”
他说完,抬脚踩进水里。
水冷得像刀子,顺着裤管往上爬。雷淞然咬牙往前走,一步一稳。李治良紧跟着,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
“你看,没事。”雷淞然回头,“水怪呢?它不是说要请我喝酒?怎么不出来迎客?”
李治良嘴唇发紫,说不出话。
水已经到胸口。
雷淞然继续走,水漫过肩膀,最后盖住头顶。
黑暗一下子压下来。
耳朵里全是水声,嗡嗡响。眼睛睁不开,只能靠手拉着绳子和兄弟的手往前挪。脚下是滑的泥,每一步都怕踩空。
李治良突然猛拽他胳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