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快亮了,屋里还黑着。
雷淞然悄摸坐起来,手往枕头底下掏,摸出个扁酒壶。他拧开盖子闻了闻,咧嘴一笑,仰头灌了一口。
“嘶——这玩意儿真冲。”他缩脖子,眼眶发红,把酒壶往李治良那边递,“哥,来一口?壮胆。”
李治良猛地睁眼,一把推开酒壶:“你疯啦?明天要下水!”
“就一口,暖身子。”雷淞然不死心,又凑过去。
“不行!”李治良声音压低但坚决,“王皓说了,不准喝酒。你忘了昨儿咋说的?呼吸节奏卡不准,十五分钟都撑不住。”
雷淞然撇嘴:“我那是装的,你当真啊?我从小在河里泡大的,闭眼都能换气。”
“那你喝完别怪我没提醒你。”李治良翻个身,背对他,“要是潜水镜裂了,你可别赖别人。”
“嘿,你还吓唬起我来了?”雷淞然乐了,转头看其他人,“喂,蒋龙,张驰,谁来一口?史策姐,您也来点?提神!”
蒋龙早就醒了,正靠墙打盹,听见动静睁开眼:“有花生不?没花生我不喝。”
“有!”雷淞然从包袱里掏出个小布袋,哗啦倒出一堆带壳花生,“酒配花生,神仙日子。”
他把花生米撒地上,一群人围成一圈蹲着捡。张驰不动,坐在门口磨刀。史策盘腿坐着,算盘搁膝盖上,手指轻轻拨着珠子。
“你不来?”雷淞然举酒壶凑到她面前。
“滚。”史策抬手一算盘,直接敲他脑门,“你当这是庙会赶集?”
“哎哟!”雷淞然捂头,“你也太狠了,这可是脑袋,不是铜锣。”
“再废话我就敲第二下。”史策冷笑,“你要是敢让王皓看见你喝酒,他能把你扔进河里清醒清醒。”
雷淞然缩脖子,小声嘀咕:“他又没醒……”
话音未落,角落里传来一声咳嗽。
七个人齐刷刷扭头。
王皓靠在铺位边,手里捏着地图,脸色还是白的,但眼睛睁着,清清楚楚盯着雷淞然手里的酒壶。
“咳。”他又咳了一声,“谁给你的?”
雷淞然僵住:“我……我出去买的。”
“半夜三更去买酒?”王皓声音不大,但屋里没人敢动,“你知道现在几点?敌人可能已经在路上了,你还在这儿喝?”
“我就想让大家松快一下。”雷淞然低头,“紧张了一宿,谁睡得着?”
“松快?”王皓指着他,“你拿命开玩笑,就是松快?”
雷淞然不吭声了。
蒋龙见状赶紧打圆场:“王先生,别生气,咱们就是闹着玩,没真喝多少。”
他说着拿起酒壶,自己灌了一口,立马呛得直拍胸口:“咳咳……这啥酒啊,烧嗓子!”
“你还真喝?”张驰皱眉。
“兄弟情义,不能推辞!”蒋龙抹嘴,突然起身,一把抱住张驰脖子,“好兄弟,咱俩一块唱过《三岔口》,一块钻过墓道,一块被人追着跑——今天要是死不了,回去我请你吃肉包!”
张驰被勒得脸发紫:“放手!你喘不过气是要害死我?”
“不放!”蒋龙醉醺醺,“你不答应我不放!”
史策抄起算盘又要砸,王皓抬手拦住:“算了。”
他慢慢站起来,走到雷淞然跟前,伸手:“酒壶给我。”
雷淞然乖乖递过去。
王皓把酒倒进土里,空壶扔到墙角。他蹲下,开始检查装备箱。
绳索、刀具、桐油布、洛阳铲……一样样过手。
突然他停下,拿起靠在墙边的潜水镜。
镜片边缘有一道细缝,像蜘蛛网,横在左眼位置。
“谁修的这个?”王皓抬头。
“我。”雷淞然小声说。
“什么时候?”
“昨儿晚上。”
“用麻线缠的?桐油刷了几遍?”
“两遍。”
王皓把镜子举到眼前,对着微光看裂缝:“这种缝,下水三分钟就会渗水。再深一点,压力一上来,整块玻璃炸开,你眼睛就废了。”
屋里没人说话。
雷淞然还想笑:“没事,我右眼也能看。”
李治良突然站起来,走过去,抬手就是一巴掌。
“啪!”
清脆响。
雷淞然愣住,半边脸通红。
“你干什么!”他吼。
“你才干什么!”李治良声音发抖,“你说没事?你说不碍事?你要是瞎了,我怎么办?咱们这一路是谁拉着谁走的?你喝这点酒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?你忘了我们在阴门冢差点被火烧死?你忘了佐藤一郎的刀差一点砍断王皓的手?你现在跟我说‘没事’?”
他越说越急,眼圈发红:“你要出事,我活不了。你明白吗?我不怕死,我怕看不见你活着回来。”
雷淞然张着嘴,说不出话。
王皓看着两人,没劝。
过了几秒,雷淞然低下头: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李治良喘着气,转身坐下,不再看他。
王皓把潜水镜递给雷淞然:“重修。现在。”
雷淞然接过,默默拆螺丝,取下玻璃片。他从包袱里翻出备用胶片,用小刀裁边,重新嵌进去,麻线一圈圈缠紧,刷桐油。
蒋龙也不闹了,蹭过来蹲着看他弄。
“你这手艺,比戏班补道具强。”他说。
“闭嘴。”雷淞然头也不抬,“你刚才抱张驰那会儿,我都想拿锤子敲你。”
“哎,真情流露嘛。”蒋龙嘿嘿笑,“你不也天天说要背你游?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