汽笛三声过后,江面安静下来。船在走,风不大,帆鼓着。雷淞然还站在船头,手搭在桅杆上,刚才那点笑劲儿还没散。
杨雨光忽然从舱底翻出个黑布包,拍了两下灰,咧嘴:“都活着出来了,还不喝一盅?”
他掀开泥封,一股烈酒味冲出来。王皓闻到了,没说话,也没动。
“来啊王老师!”杨雨光把酒壶递过去,“你肩上的血都快把衣服泡红了,再不喝点热的,明天就得瘸。”
王皓看了他一眼,接过酒壶,没先喝,转身走到船尾。他倒了一小杯,低头说:“爸,我找到您留下的东西了。”然后把酒洒进江里。
他又倒一杯,举起来:“这一杯,敬命换来的。”
大家都静了一下。史策第一个端起茶碗,李治良也赶紧捧着碗站起来。合文俊拿筷子敲了下碗沿,张驰拔刀削了根竹筷,往桌上一插。
七个人围成一圈,杯子碰在一起,响了一声。
酒是烈的,雷淞然呛得直咳嗽,眼泪都出来了。李治良抿了一口就脸通红,手抖得差点把碗扔了。史策喝得最稳,放下碗时说:“总算不用再算卦问生死了。”
“你还真信那套?”雷淞然擦着嘴,“上次你说我五行缺酒,结果我刚喝一口就被蝙蝠扑脸!”
“那是你自己倒霉。”史策冷笑,“谁让你在墓道里大喊‘老子发财了’,惊动了整窝。”
“嘿,我还不是为了壮胆!”雷淞然瞪眼,“再说那金凤钗,我第一眼真以为是仙女掉的,结果摸出来是个锈铁片子镶石头。”
“你要卖了娶媳妇,能买八个村姑。”史策甩出算盘往桌上一磕,“可赔不起我这算盘一角。”
“你这破铜疙瘩值几个钱?”雷淞然伸手去拿。
史策抬脚就踹他凳子,雷淞然差点仰倒。众人哄笑。
合文俊笑完,忽然说:“你们知道张驰最怕啥不?”
“怕啥?”李治良凑过来。
“怕老鼠。”合文俊压低声音,“昨儿半夜他听见舱板下有动静,抄起刀就把地板劈了条缝,结果钻出来一只耗子崽——他跳起来撞柱子上了。”
张驰脸色一黑:“放屁!我是检查船板有没有松动!”
“那你刀为啥砍那么深?”合文俊笑,“一刀下去,船都要漏了。”
“你再多嘴,我就拿你试刀。”张驰把手按在刀柄上。
“行啊,”合文俊站起来,“来啊,看是你刀快还是我枪快!”
两人对峙,中间隔张桌子。雷淞然突然大喊:“打起来啦!赌五毛钱——张驰赢!”
李治良急了:“我押合文俊!”
“你们俩闭嘴。”史策拿起算盘就要砸。
王皓终于笑了,笑得牵动伤口,眉头一皱。史策看见了,走过去夺过他手里空杯,自己倒满,递回去:“你也该歇会儿了。别整天装没事人。”
“我没装。”王皓接杯。
“你装。”史策盯着他,“从山洞出来就没让人碰过伤口,吃饭用左手,走路偏右肩——当别人瞎?”
王皓低头看酒杯,没反驳。
“要我说,”杨雨光抽着烟,“他就是怕麻烦别人。当年在燕大,论文被人烧了,他自己蹲在灰堆里捡字片,一句话不说。”
“那会儿你还骂他‘书呆子活该’。”史策斜眼看他。
“我那是激他!”杨雨光梗脖子,“不然他能带着咱们闯楚墓?能用洛阳铲打日本人?能……能把佐藤那狗日的埋进土里?”
“宫本也是炸死的。”雷淞然纠正。
“反正都死了。”杨雨光挥手,“活下来的才是爷们。”
李治良忽然小声说:“宫本摔下去的时候……还在喊父亲救他。”
没人接话。
过了几秒,雷淞然猛地拍桌:“哎!咱别聊死人了!说点高兴的!”
“说啥?”合文俊问。
“说吃的!”雷淞然眼睛亮了,“我饿了。”
杨雨光从包袱里掏出几包风干肉、一罐酱菜、两个硬馒头。史策拿出她藏的辣萝卜条,说是“记者保命三件套之一”。合文俊翻出半包炒豆子,张驰默默递出一块腊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