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哪来的？”雷淞然抢着问。
“偷的。”张驰面无表情，“清乡队船上顺的。”
“好小子！”杨雨光大笑，“吃汉奸的肉，长自己的膘！”
菜摆上桌，酒再满。这一轮喝得更痛快。李治良居然主动倒了一杯，哆嗦着手举起来：“我……我也敬大家。要不是你们，我早吓死了。”
“你确实吓哭了。”雷淞然说。
“但我没跑。”李治良抬头，“箭射过来时，我站上去了。”
“对。”王皓点头，“你站上去了。”
雷淞然举起酒杯：“来，敬李治良——胆小鬼里最硬的那个！”
“你才是胆小鬼！”李治良急了。
“我是赖皮，不是胆小。”雷淞然咧嘴，“你不一样，你是真怕。”
“可我帮你拉回来了。”李治良小声，“在箭雨里。”
雷淞然不笑了。他看着表哥，忽然说：“对，你拉我回来了。”
他把酒杯碰过去：“谢谢你啊，哥。”
李治良愣住，眼圈忽然红了。他低头喝酒，没让别人看见。
史策看着他们，轻声说：“有些人，一辈子就配守一口破锅熬野菜汤。可你们俩，愣是把锅底踩出了火星子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雷淞然反问，“你一个大小姐，干吗跟我们混？”
“我乐意。”史策摘下墨镜，露出眼睛，“再说，我不也是逃出来的？”
王皓看着她，没说话。风吹她头发，有一缕贴在嘴角。他想伸手拨开，又收回。
合文俊忽然哼起《三岔口》，张驰跟着敲碗打拍。雷淞然不会唱，就打着响指乱和。李治良听不懂，但笑着拍腿。
杨雨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，展开往桌上一拍：“地图副本。一人一份。谁要是没了，剩下的接着走。”
“这么正式？”雷淞然扯过一张。
“本来就想给。”杨雨光瞪他，“早给你你非得塞裤裆里，湿了怎么办？”
“我那是防身！”雷淞然不服。
“行了。”王皓收起地图，“先吃东西。”
夜色上来，江面变黑，星星亮了。大家吃得慢了，话也少了。但没人回舱，都坐在甲板上，靠着船板，肩挨着肩。
史策摩挲着左手小指的戒指，低声说：“爹，我活着回来了。”
王皓听见了，没回头。他摸了摸鼻梁，眼镜还在，但没滑下去。
雷淞然啃完最后一块肉，骨头扔进江里。他望着星空，忽然说：“你说咱们以后还能见着那样的洞不？”
没人回答。
他也不等答案，笑了笑，躺下去，手垫在脑后。
李治良抱着小鼎，靠在船板上，眼睛慢慢闭上。他睡着了，但手还紧紧抓着鼎耳。
合文俊和张驰并排坐着，一个哼曲，一个敲刀鞘。杨雨光抽完最后一支烟，烟头在船边蹭灭。
王皓站起身，走到船头。史策跟过去，站他旁边。
“累了吗？”她问。
“还好。”他说。
“撒谎。”她说。
他没否认。
她把墨镜戴上，靠着他肩膀。他没躲。
江水在船尾划出两道白线，越拉越长。
船继续往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