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9章 巡天司会谈(1 / 2)

仙域深处,云海如海潮般层层涌动,一座浩瀚仙宫静静悬浮其中,仿佛一块被岁月打磨得温润无瑕的古玉,被无形伟力托举在天穹之上。

宫阙成片,重楼叠嶂,飞檐之下有云霞倒挂,阶前则是数百条光桥纵横交错,将周遭附属殿宇同主殿牢牢拴成一体。隔着极远,便能感到那股无声却沉重的威压。

此地,便是巡天司中枢。

今日,宫中气息与往日略有不同。

平日里沉默流转的仙光变得凝重,主殿上空的星辰法阵缓缓旋转,散出一层层细碎光雨,落在殿门台阶两侧的石柱上,令那些石柱上雕刻的诸天界面图案隐约浮动,仿佛要从石中走出。

殿门洞开,门外的广场上,仙光来来去去,一道道身影自四面八方踏光而至。

有披甲真仙,盔甲上仍隐有杀伐之意未散,站在那便似一柄长久未出鞘的仙剑,随时可能斩落星辰。

有身着官袍的仙人,袖口绣着各司印记,气息收敛如常,却在眼角眉梢间带着对庞大条文与卷宗的熟悉。

还有一些身披宗门道袍的真仙、天仙,或高或矮,或冷或热,皆在云光遮掩下露出一截模糊轮廓。

他们踏上台阶时,脚步不显急缓,却都不自觉压低了声音。

因为他们知道,今日会谈会决定仙域在接下来漫长纪元中,对诸多凡域的取舍与态度。

凡域兴衰,本该与这些高坐云天的存在无关。

但在一个又一个纪元过去之后,他们早已习惯将那些界面视作可供计算的数字、可供评估的田地。

如何耕,何时收,收多少,留多少,全都关乎他们自己的功绩、资源与未来。

主殿之中,早有数十道身影按位置分立。

上首云座之上,一名灰袍仙王安静端坐,身形看起来并不高大,面容也很寻常,只是垂眸的瞬间,便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沉凝气息笼罩大殿。

他名讳不显,很少轻易现身前台,真正知晓其底细的只有少数几人。对大多数仙官而言,他只是巡天司背后那尊不好招惹的存在。

灰袍仙王下首左右两侧,则是几位位高权重的真仙。

一边是披银甲的真仙,面容凌厉,眸光似电,静坐不动之间便自带锋锐之意,让周围几名仙官下意识与他拉开半步距离。

另一边是一名面相温和的中年真仙,青袍整洁,气息沉稳,仿佛一棵扎根极深的大树,无论风雨皆难以撼动他的立场。

再靠下,是数十名来自不同司、不同宗门的仙人,各自按品级落座。

有几道目光在场中悄悄游走,互相暗暗点头,又很快收回,不再显露。

殿中气氛并不热烈,却有一种压着声音说话的凝重。

灰袍仙王抬眼看了一圈,伸手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。

殿顶星辰法阵顿时一震,光芒收敛,殿中所有细微交谈声都被无形力量压下,只剩下星图缓缓运转的嗡鸣,在高空中迂回回荡。

“诸界新政,已行数百年。”

灰袍仙王语气平平。

“各位或亲自下界,或在案牍之中翻阅无数卷宗,心中当有各自看法。今日将诸位唤来,不过是把各自的念头说清楚些,省得一件事,在不同人手里变了三四个模样。”

他话说得简单,却将一个庞大体系里的摩擦与扭曲一语带过。

“谁愿先说。”

话音落下,右侧银甲真仙早已按捺不住,向前略微一倾身。

他眸中寒光一闪,声音不高,却自带一股截断一切拖沓的锋利。

“下界之事,复杂也复杂,简单也简单。”

银甲真仙开口,目光扫过殿中众人。

“我在前线带兵镇压过几处出事的凡域,也亲眼看过一些所谓优质界面,在放任之下一步步走向失控。说白了,凡域存在的意义,不外乎三个字。”

他抬起手,伸出三指,一指一点。

“可控,有用,省心。”

大殿内不少仙官微微动容,有人低声嗤了一下,却不敢过于明显。

“可控,就是不能养出祸患。”银甲真仙道,“界主也好,天骄也罢,只要有一点可能走偏,在成长初期就得提前敲一敲,让他们记得谁才是真正的主子。”

“有用,就是能出东西。”他第二根手指微微一颤,“无论是累积出来的资源,还是筛选出来的兵源,亦或者抽取世界本源炼成的法器,没有收获的界面,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。”

“省心,就是不能把太多精力耗在看不见的地方。每多分出一批人去看着一处界面,前线便少了一份真刀真枪的力量。凡域多得很,失手了一个两个,最多被记几句疏忽,不会有人真拿刀问罪。”

他说到这里,淡淡一笑。

“反倒是若某处凡域出了问题,养出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闹到仙域门口,那才叫真个麻烦。”

这话锋芒毕露,却说出了不少在场真仙心底并不愿明说的念头。

银甲真仙见无人反驳,继续道。

“新政之后,诸多凡域被划分为不同等级,优质牧场也好,劣等牧场也罢,我无意与诸位细究那些花样。只是有一点,我看得很清楚。”

“凡是被标注为优质的界面,若只在外圈转悠,迟早会出问题。与其到时被逼着拿兵去灭火,不如早早在他们身上种几道钩子。”

他抬手指向殿顶星图。

星图微微一动,有数十处界面投影自漫天星光中浮现出来。

其中,有几处投影的光辉明显比其他界面亮一线,周围还标注有各司红印,显然都是被列入重点观察名单的存在。

银甲真仙随意点了几下,最终停在其中一处上。

那处投影上的山河轮廓有些熟悉,勾勒出的洲陆形状令人想起某个在凡界中曾被提及无数次的名字。

九天十地。

“譬如这一个。”

银甲真仙指尖轻叩,九天十地投影上方立刻浮现出一串数字与评语。

灵气变化、资源产出、天骄出现频率、界主配合度……诸多条目一一呈现。

“资源在稳步上升,界运曲线不算暴躁。之前曾遭战乱,却未伤及根基。”

银甲真仙缓缓道,“界主在前一轮调查中表现得恭敬有礼,愿意配合仙域安排。这样的界面,从数据上来看的确合适。”

“既合适,何必绕那么多弯子。”

他目光凌厉,扫向对面青袍仙官。

“直接派一支仙宗力量下界,在合适的地方设宗立派,把界主乡愿般的态度好好利用起来,纳入仙域体系之中。有了宗门钩锁,即便将来有什么风浪,也容易及时压下。”

这话一出,大殿内有仙官眉头一皱,有的则目光微动,却无人立刻接口。

因为他们知道,这并不只是对九天十地的评语,而是强硬一派对诸多优质凡域的总体态度。

另一侧青袍仙官终究还是开口了。

他声音不紧不慢,似乎早知这般争议不可避免。

“直接派仙宗下界,有利有弊。”

青袍仙官道,“按照牧天司现行分级,凡域多被分为几等。劣等之界,可弃可毁,强行植入力量也无所谓。可那些被列入优质的界面,本就被寄望于长线收益。”

他抬手一招,一段记录从星图中脱离出来。

那是某处界面在过去数万年里的曲线。

灵气在一段时间内被拔高,随后资源产出激增,短短数个纪元便达到了一个极高的峰值。然而在峰值之后,曲线陡然折断,接下来是一片象征崩碎的空白。

“当年这一界,被一支仙宗分宗强行挤入过多仙意与功法,短期内确实供出了不少好苗子,资源也榨得干净利落。”

青袍仙官语气冰冷。

“结果如何,诸位也看到了。”

“本源受损,界壁不稳,稍有波动便破碎。原本还能再收割两三轮,最后却只换来一次勉强合格的收成。”

他放下手,目光重新看向银甲真仙。

“若每一块优质牧场都如此用力,前线的诸位或许能在一时半刻里多几分兵源与灵材,可千年、万年之后的缺口,又如何填补。”

银甲真仙冷笑一声。

“那是当年那帮人蠢,不会掌握火候。”

他道,“如今规矩已比那时候细得多,再加上有牧天司这边的曲线约束,凡事掌握好度,总能找到一个既能插旗又不至于立刻榨干的拿捏。”

青袍仙官还待再言,对面却有一人轻轻敲了敲座椅扶手。

发声者是一名身穿墨色长袍的真仙,面容平静,气息收敛,眼眸却像一汪深潭,看不出半点波澜。

他名为墨衡,来自巡天司,是不少凡域实地巡视记录上的签名者之一。

“前些年,我曾去过九天十地。”

墨衡开口,声音并不高,却在大殿内传得极远。

“那时此界刚经历大变,界主借机升格,与本源绑定更深。战乱余波尚在,各地势力重整,气氛颇为混乱。”

他说着,伸手一点。

九天十地的投影再次放大。

战火残痕、城池废墟、重建后的山门、修复中的灵脉,一幕幕画面闪过,其间还有界主殿中那道似真似幻的身影。

“我是按照规定去查疑点。”墨衡道,“按说像这种在战乱中突兀崛起的界主,最需要盯紧。”

“可实地看过之后,我的感觉是,这人偏稳。”

他回忆着当时见面的情景。

界主自称林玄,见礼时言辞恭敬,举止有度,对仙域制度不卑不亢,既未表现出刻意谄媚,也不见明显叛意。

“此界升格有迹可循,并非凭空暴涨,本源活跃度适中。界主做事有分寸,该屠时屠,该止时止。”

墨衡缓缓道,“按牧天司给出的评估,此界属于那种不算顶尖,却很适合慢慢养的界面。”

他抬眼看向银甲真仙。

“至于插不插旗,要如何插,我的看法是,先看界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