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过喧嚣的人潮,踏入昏暗的巷子,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。
巷道极窄,两侧是墙皮斑驳的老旧居民楼。
空气里那种商业化的复合香气迅速褪去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更纯粹、更原始的,属于市井生活的味道。
前行几十米,一个简陋到极致的摊位,出现在巷子深处。
没有招牌,没有店面。
只有一个老大爷,守着一个蜂窝煤炉子。
炉子上,架着一口半人高的大铁桶,桶里翻滚着红中带黑的浓稠汤汁,正“咕嘟咕嘟”地冒着热气。
旁边小桌上,一个不锈钢大盆里,插满了串好的牛肚,密密麻麻,像一片灰色的微缩森林。
另一边,是同样大的一个盆,盛着满满的、颜色深褐的芝麻酱。
摊前摆着几张高矮不一的小板凳,此刻座无虚席。
食客们几乎都操着一口地道的西安话,人手攥着一大把牛肚,没人说话,只顾着埋头猛吃。
那场面,透着一股生猛的江湖气。
“就这儿了。”
陈元停下脚步。
丁晓曼和江语希看着眼前这宛如“丐帮分舵”的景象,小脸微微发白。
“小师叔……这……卫生条件是不是有点……”江语希压低声音。
环境何止是堪忧。
地面油腻得能反光,桌子像是包了一层厚厚的浆。
“越是这种地方,越可能藏着龙。”陈元笑了笑,“当然,也可能只是单纯的脏。”
他走上前,对着那始终埋头看守炉子的大爷喊了一声。
“大爷,还有位子吗?”
大爷眼皮都没抬一下,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“嗯”,随即用下巴朝旁边一个空着的小凳子点了点。
那态度,写满了“爱吃不吃,不吃就滚”。
四人好不容易挨着坐下。
陈元对着那口翻滚的红汤,鼻翼微动。
他的眼神里,闪过一丝诧异。
他闻到了。
牛骨熬煮到极致的醇厚,干辣椒被热油逼出的干香,还有……至少十五种他熟悉的,却又搭配得极其玄妙的香料。
花椒、八角、桂皮、草果……
但其中还有几味,非常隐晦,是他一时间都无法精准分辨的,它们却构成了这锅汤底真正的灵魂。
这汤,有故事。
“大爷,来一百串。”陈元开口道。
邻桌一个正吃得满头大汗的本地大哥闻言,抬起头,用一种看稀奇的眼神打量着他们。
“外地的?”大哥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。
“嗯,来旅游。”陈元点头。
“一百串?”大哥乐了,“兄弟,听哥一句劝,先少要点。马大爷这肚儿,可跟外头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。”
“怎么不一样?”江语希满眼好奇。
大哥用手里的签子,指了指那口黑漆漆的大桶,声音压得更低了。
“看见没?这汤,是黑的。知道为啥不?”
“为啥?”
“老汤!”大哥一脸的神秘和骄傲,“听说是从他爷爷那辈儿就传下来的,几十年没换过汤底,天天往里加新料加骨头,那味儿,全在这锅里沉着呢!”
“还有那麻酱,”他又指了指另一个盆,“不是超市里买的纯芝麻酱,里头加了炒香的花生碎,还有他家自己磨的油泼辣子,香得能把魂儿勾走!”
江语希和丁晓曼的口水,又不争气地开始泛滥。
就在这时,那被称为“马大爷”的老人动了。
他从盆里抓起一大把牛肚,看也不看,手腕一抖,牛肚串便如飞瀑般落入滚烫的红汤之中。
时间,全凭感觉。
大概也就十几秒。
他抄起一个巨大的铁钩,闪电般探入桶中,猛地一提,一大把牛肚便被精准地捞出,汤汁沥得干干净净。
动作快、准、稳,没有一滴汤汁溅出。
接着,他拿起一个宽大的刷子,在那盆深褐色的麻酱里重重一蘸,随即在牛肚上凶狠地,来回刷了两下。
每一片牛肚的褶皱里,都被均匀地灌满了厚厚的酱料。
最后,他将那一大把尚在升腾着滚滚热气的牛肚,重重地拍在四人面前的搪瓷盘里。
“砰”的一声。
“吃。”
一个字,简洁,有力。
那股混合了红油、麻酱、牛肚的霸道香气,如同一颗被引爆的炸弹,瞬间在狭窄的巷子里炸开。
“我先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