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源看着他的背影,轻轻舒了口气。
“夫人厉害。”张嬷嬷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,“这李大山是出了名的倔驴,没想到您三言两语就……”
“不是厉害。”冯源摇摇头,“是将心比心。他想要的不只是一份药,是一份尊重,一份‘自己人’的认可。”
张嬷嬷似懂非懂。
这时,一个年轻妇人抱着孩子冲进医馆:“夫人!夫人救命!孩子烧得厉害!”
冯源连忙上前。妇人怀里的孩子约莫两三岁,小脸通红,呼吸急促。她伸手一探额头,烫手。
“跟我来!”她领着妇人直接走进诊室,对正在诊脉的王医官说,“王老,先看这个孩子。”
王医官是军医营的老军医,头发花白,医术精湛。他看了眼孩子,立刻起身:“抱到里间病床上去!打盆凉水来!小莲,去取‘柴胡汤’!”
一阵忙碌。冯源帮着打下手,用湿布巾给孩子敷额头。孩子的母亲在旁啜泣,嘴里念叨着:“都怪我……昨儿个非要带他出去拾柴……”
“别怕,王医官在,孩子会没事的。”冯源轻声安慰。
半个时辰后,孩子的烧终于退了些,呼吸也平稳了。王医官擦擦汗:“幸亏来得及时,再晚半天,怕是要转肺炎。”
妇人扑通跪下了:“谢谢医官!谢谢夫人!”
冯源扶起她:“带孩子去慈幼巷住几天吧,那边暖和,也有人照应。”
送走妇人,冯源走出医馆。已是正午,阳光照在雪地上,反射着刺眼的光。粥棚那边正在分发午饭,队伍排得井然有序。慈幼巷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——那是她请来的老秀才在教识字。
张嬷嬷走过来,手里捧着个粗瓷碗:“夫人,您的午饭。”
碗里是跟所有人一样的粥,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几片腌萝卜。冯源接过,就站在台阶上吃。粥还烫,她吹了吹,慢慢喝着。
“夫人,”张嬷嬷犹豫了一下,还是说,“您其实不必事事亲力亲为。这些琐事,交给我们就好。”
冯源咽下一口粥,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:“张嬷嬷,你觉得我是在做琐事吗?”
“这……”
“这里是我的战场。”冯源轻声说,“杨帆在前线打仗,周丕、毛林在守关,百里弘在推行新政,萧何在筹粮…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。而我的战场就在这里。”
她指着医馆、慈幼巷、粥棚:“在这里,我要打的仗是饥饿,是疾病,是绝望。每一碗粥,每一份药,每一次公平的处理,都是在打胜仗。”
张嬷嬷怔住了。
“杨帆常说,要让百姓吃饱饭,活下去。”冯源喝完了最后一口粥,把碗递回去,“可怎么才能让他们活下去?光有粮食不够,还要有医、有教、有公平、有希望。这些事总得有人做。”
她走下台阶,走向慈幼巷。孩子们看到她,欢快地围上来:“夫人!夫人!”
她笑着摸摸这个的头,理理那个的衣领。阳光照在她身上,在雪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。
远处县衙的方向,传来隐约的钟声——是召集议事的信号。
冯源回头看了一眼,又转回来。她知道,杨帆又在为这个国家的未来殚精竭虑。
而她的战场,就在这里。在这些需要一碗热粥、一剂汤药、一句安慰的人中间。
乱世里的仁政,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。
是蹲下身,握住那双颤抖的手。
是熬夜守着药罐,等待一剂汤药熬成。
是在冲突面前,不偏不倚地说一句公道话。
是让每一个绝望的人知道:还有人记得你,还有人愿意为你花心思。
这就是她的战场。
她打得认真,打得虔诚。
因为每一场小小的胜利,都是在为那个更大的梦想——让这片土地上不再有流离失所,不再有易子而食——添上一块砖,加上一片瓦。
风吹过,扬起地上的雪沫。
冯源拢了拢衣襟,走向下一个需要她的地方。
她的脚步很稳。
像这些日子以来,她找到的、属于自己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