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帆看着她。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,那些年的风霜在她眼角留下了细纹,但眼神还是清澈的,像初见时那样——在流民堆里,脏兮兮的脸上,一双眼睛亮得惊人。
他伸出手,握住她的手。
冯源的手很凉,掌心有茧——是这些年操劳留下的。杨帆用自己的手包裹住她的手,玄气缓缓流转,温暖的气息渡过去。冯源微微一颤,却没有抽回。
“这些年,辛苦你了。”他说。
“不辛苦。”冯摇头,“只要能跟你在一起,只要能看着这个家一点点好起来,就不辛苦。”
“家……”杨帆喃喃重复这个字。
从流民到狼牙堡,从狼牙堡到灰岩县。身边的人越来越多,责任越来越重。有时候他几乎要忘记,最初所求的,不过是一个能遮风挡雨、能让身边人吃饱穿暖的“家”。
可现在,这个“家”越来越大。不止是县衙后院这几间屋子,不止是冯源和杨林,还有周丕、毛林、霍去病,有诸葛亮、萧何、张玄,有千千万万将命运托付给“狼牙”这个名字的百姓。
他要守护的,已经是一个国。
“有时候我会想,”杨帆轻声说,“如果当初我们没有走出那个破庙,如果我们在哪个冬天冻死了、饿死了,或者被乱军杀了,现在会怎么样?”
“没有如果。”冯源反握住他的手,很用力,“我们走出来了。你带着大家走出来了。这就是命。”
杨帆笑了,笑里有些苦涩,也有些释然。
是啊,这就是命。
从流民到一方之主,这条路沾满了血和泪。但至少此刻,在这风雪夜里,他能握着一双温暖的手,能喝一碗有人特意为他熬的汤。
这就够了。
窗外的雪还在下。冯源起身,往炭盆里添了几块炭。火光跳动着,映亮了她半边脸庞。
“去歇息吧。”她说,“明天还有明天的事。”
杨帆点点头,却没有动。他看着她收拾托盘,看着她转身要走,忽然开口:“今晚……留下来吧。”
冯源脚步一顿,回头看他。
“不做什么。”杨帆说,眼神坦荡,“就是想你陪我说说话。”
冯源沉默片刻,然后轻轻点头。她放下托盘,在杨帆对面的椅子上坐下,拿起一件缝了一半的小孩棉袄——是慈幼巷某个孩子的。针线在她手中穿梭,动作熟练而轻柔。
杨帆重新拿起笔,继续批阅文书。
书房里又安静下来。但这次,空气里多了些别的东西——不是孤独,不是疲惫,而是一种相互支撑的温暖。就像很多年前那个破庙里,三个人挤在一起,听着外面的风雪声,知道天亮了还要继续赶路,但至少此刻,他们在一起。
炭火很暖。
汤很暖。
她的手,也很暖。
乱世漫长,前路艰险。
但有这一碗热汤的温暖,便足以抵挡漫漫长夜的寒。
杨帆批完最后一卷文书,放下笔,抬头看向冯源。她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,手里还捏着针线,棉袄滑落在膝上。
他起身,走过去,轻轻抽走针线,把那件小小的棉袄叠好。然后弯腰,小心地将她抱起。
冯源迷迷糊糊睁开眼:“嗯?”
“睡吧。”杨帆抱着她走向内室,“我在这儿。”
冯源在他怀里蹭了蹭,找了个舒服的位置,又睡着了。
窗外,雪渐渐小了。天边泛起一丝微光,新的一天就要来临。
而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,两颗饱经风霜的心,因为一碗热汤的温暖,靠得更近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