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境的寒风似乎永无止息,卷着尘土和零星雪花,刮过狼牙军在野狼坡外围设立的临时营寨。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,却似乎也带着一股难以驱散的疲惫。连续的行军、小规模的接战、紧绷的神经,以及日益艰苦的条件,像不断累积的重量,压在每一个士兵的心头。
最直接的体现,便是那迟迟未能兑现的赏赐。
按照狼牙军立下的规矩,征战有功,当有厚赏。黑云山血战,后续的边境防御战,不少将士都立下了功劳,名字记录在功劳簿上。若是往常,即便不能立刻全数发放,至少也会有一部分赏金或酒肉下来,以鼓舞士气。但如今,除了每日固定的、甚至开始略微缩减的口粮,关于赏赐的消息却石沉大海。
“听说……府库里快空了,连主公和夫人都在节衣缩食,哪还有钱粮赏赐咱们……”休息时,围坐在篝火旁的士兵中,有人低声嘀咕,声音里充满了失落。
“唉,这仗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?家里的田地不知道还荒着没有……”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兵叹了口气,望着跳动的火苗出神。
这些议论起初还只是在小范围内,但随着时间推移,尤其是在原黑云寨降兵中,开始发酵出更危险的情绪。
他们本就身份敏感,内心惶惑不安。此刻见赏赐无望,一种更深的恐惧开始蔓延。
“看吧!我就说!他们根本没把我们当自己人!现在是用得上我们,让我们顶在前面当炮灰!等仗打完了,或者没必要了,谁知道会怎么处置我们?”一个原黑云寨的小头目,在降兵聚集的角落里,阴恻恻地煽动着。
“就是!说什么一视同仁,全是骗人的!好处都是他们狼牙堡老人的,送死拼命的事就轮到我们!”
“早知道这样,当初还不如领了那点粮食走了算了!”
怨气如同营地里潮湿的雾气,无声地弥漫开来。士兵们操练时不再那么卖力,眼神中多了几分闪烁和猜疑,甚至偶尔会出现顶撞低级军官的情况。一股暗流,在军营底层涌动。
这股不寻常的气氛,很快被敏锐的将领们察觉。
毛林的做法是加强军纪,他召集各级军官和士兵代表,反复宣讲“狼牙精神”,强调团结与纪律的重要性,严厉申明扰乱军心者必受严惩。这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明面上的骚动,但并未能完全消除士兵们心底的疑虑和怨气。
而周丕,选择了另一种方式。
他没有立刻召集全军训话,而是带着几名亲卫,沉默地走进了伤兵营。
这里的气味比外面更加难闻,血腥味、药味和一种衰败的气息混合在一起。缺医少药的情况依旧存在,不少伤兵的伤口只是简单包扎,因为疼痛和低烧而发出压抑的呻吟。
周丕走到一个失去了一条腿的年轻士兵床边。那士兵认得周丕,挣扎着想坐起来行礼,被周丕轻轻按住。
“好好躺着。”周丕的声音有些沙哑。他认得这个兵,是原黑云寨的降兵,在之前一次小规模冲突中为了掩护同伴,被黑虎军的马刀砍断了腿。
周丕看着士兵因失血和痛苦而苍白的脸,又看了看他空荡荡的裤管,沉默了片刻。然后,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——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不算饱满、却沉甸甸的钱袋,那是杨帆之前私下赏赐给他,让他补贴家用或购置些私人物品的。
周丕看也没看,将整个钱袋塞到了那伤兵的手里。
“将军!这……这使不得!”伤兵愣住了,慌忙推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