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帆处理完军务和公文，听闻冯源还在慈幼巷，便寻了过来。他站在巷口，看到了她抱着孩子默默垂泪的一幕。那单薄而坚韧的背影，在昏黄的灯光下，显得如此脆弱，又如此伟大。
他走到她身边，蹲下身，没有说话，只是伸出手，用粗糙的指腹，一点点，极其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。他的动作有些笨拙，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疼惜。
“夫君……”冯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，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，她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，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，“我……我好没用……我救不了他们的爹娘，也填不饱所有饥民的肚子，甚至连让这些孩子做个好梦……都做不到……”
她诉说着自己的无力，诉说着每日面对苦难时内心的煎熬。她不是铁石心肠的政客，她只是一个见证了太多悲惨的普通女子，一个内心柔软，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坚强的“夫人”。
杨帆沉默地听着，手臂环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，将她和孩子一起拥入怀中。他没有说什么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”之类的空泛安慰，因为他知道，在这种深重的苦难面前，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。
他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，那手上还有白日里操劳留下的细微伤痕和冻疮。
她的泪水，她的痛苦，她的无力，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，刺入他的心脏，比战场上的刀剑更加刺痛。他想起周丕的觉悟，想起杨林在田埂上的执着，想起张玄、萧何等人的殚精竭虑，也想起光羽在阴影中的守护，更想起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和眼前这些无依的孩童……
这一切的牺牲，这一切的苦难，根源何在？
不就是这吃人的乱世吗？不就是那永无止境的纷争与掠夺吗？
他之前的目标是生存，是壮大，是夺取地盘。但在此刻，抱着哭泣的妻子和沉睡的孤儿，一个更加清晰、更加坚定的信念，如同烙印般，深深铭刻在他的灵魂深处——
他要结束这个乱世！
不是为了称王称霸的野心，不是为了青史留名的虚荣，而是为了让这慈幼巷里的哭声能够停止，为了让丫丫这样的孩子能在父母的呵护下安然入睡，为了让冯源脸上不再有如此沉重而无力的泪水，为了让这片土地上，少一些妻离子散、家破人亡的悲剧！
这条路，注定比任何战场都要凶险，比任何权谋都要艰难。但他知道，自己必须走下去。
“会结束的。”他终于开口，声音低沉而沙哑，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仿佛誓言般的重量，“这一切，都会结束的。我向你保证。”
冯源抬起头，泪眼朦胧中，看到的是杨帆眼中那簇比星辰更亮、比烈火更灼热的决绝光芒。她知道，那不是安慰，那是承诺，是一个男人，一个领袖，对脚下土地和肩上责任最郑重的宣誓。
她不再说话，只是将头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，感受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暖和力量。
慈幼巷的哭声渐渐平息，孩子们在梦乡中寻找着短暂的安宁。而在这寂静的深夜，两颗为了同一个目标而跳动的心，靠得前所未有的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