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雾港的守钥人
09:17:17——
秒针继续罢工,世界像被谁拔了发条。
消防门“咔哒”一声把林野吐进雾港,雾像退潮后的湿棉被,裹着他一路滑到-11.5层。
他刚站稳,电梯门第二次开合,却不在身后,而在面前——
一扇老旧的铁笼升降梯,门楣用粉笔写着:7F-Ω,字迹被潮气泡得发胀。
门缝里先漏出声音,再漏出人。
“别杵在门口,梦会生根。”
海盐味的男低音贴着脚踝爬上来。
那人倚在轿厢角落,黑色油布风衣滴着水,领口别一枚生锈的舵轮胸针。
左眼雾灰、右眼褐棕,像把两片截然不同的海硬缝在一起。
他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,滤嘴被咬得扁而湿,齿痕累累。
“沈不归,”他自报家门,“守钥人,兼业余打捞工——专捞掉进梦里的人。”
铜钥匙在林野口袋低鸣,像老狗遇见旧主人。
沈不归抬眼,灰瞳提前半秒眨动,像独立的快门:“钥匙先别掏,它在认主。”
升降梯自行下降,指示灯却从【-11.5】一路滑到【-18】。
负号闪成暗红,像刚结痂的血。
轿厢四壁渗出细密水珠,汇成一条弯曲水线,引到一扇圆窗——
窗外不是井道,而是一片灰绿的海。
海面漂满红色气球,气球下倒吊着人影,脚踝被缆绳勒出紫痕,像一串串风干的寄居蟹。
沈不归用指甲在壁板上划一道“S”,铁门立刻发出老蒸汽船的汽笛。
“别看窗外,那是噩梦的仓库,看久了会被登记入库。”
-18层抵达。
门开,扑面而来的是一条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筒子楼走廊——
墙皮剥落成地图,路灯杆缠满发黄招工启事,地面铺旧铁轨,轨面闪着潮水的磷光。
尽头一座铁皮电话亭,风向标吱呀转动,指针始终朝向“Ω”。
沈不归弯腰,从铁轨缝里拈起一张车票大小的纸——
纸面空白,中间一个焦黑的圆洞,边缘卷起,像被烟头烫穿。
“梦的窥孔,”他把纸递到林野右眼,“用它看谁正在看你。”
林野照做。
世界骤然翻面——
筒子楼变成巨大档案柜,抽屉标签写着熟悉的名字:阿赵、白梨、母亲、童年林野……
每个抽屉缝隙渗出微光,像内部有人敲门。
最底层抽屉写着“沈不归”,却被红蜡封死,蜡面浮着月牙形指纹。
沈不归侧头,雾港的风吹乱他额发:“别拆我的抽屉,会着火。”
电话铃响——1998年《茉莉花》和弦版,电流噪粒粒分明。
沈不归推门进去,听筒悬空,像被无形的手托着。
免提里传出女声机械播报:
“旅客请注意,通往‘醒来’的渡轮09:17:17起航,请携带有效钥匙前往雾港码头。”
林野抬手看表——秒针仍静止。
沈不归耸肩:“别信表,信心跳。”
他拉开电话亭侧壁,里面竟是一部老旧铁笼升降梯,门上粉笔字:7F-Ω,与之前那部互为倒影。
升降梯下落时,雾从门缝灌进来,带着铁锈和碘酒味。
沈不归开始背诵守则:
“第一条:梦里没有时间,只有里程。
第二条:钥匙可以开锁,也可以开血。
第三条:梦开始重复,说明有人拔掉你的呼吸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