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血钥匙与雾门
电梯门合拢的“咔哒”像一枚拔掉的软木塞,声音被黑暗吸走,只剩余震在耳蜗里回旋。
轿厢四壁骤然失去硬度,变成四张巨大的胶片,感光层剥落,影像倒流——
林野看见前三十三次循环的自己:摔倒、流血、重置、再摔倒……
每倒一次,画面就褪色一分,直至透明。
最后,胶片化成雾,雾凝成墙,墙里只剩他一个人,握着那把仍在发烫的钥匙。
黑暗原本无声,却被钥匙的灼热逼出了声音。
先是极细的“滋——”,像血滴在烙铁上;
接着变成“嗒、嗒、嗒”,仿佛金属心脏开始跳动。
齿槽里渗出的光不再是红,而是带蓝边的白,像手术灯突然照进瞳孔。
林野低头,掌纹与钥匙的凹槽严丝合缝,血痂被烫得卷边,露出底下新生的粉红色皮肤——
那皮肤太新,像从未被世界触碰过。
“叮——”
不是提示音,而是一滴浓得几乎凝固的血敲在地板。
血珠没有散开,反而立起来,像一颗微型红宝石。
第二滴落下,与第一滴撞在一起,拉出一条极细的血线,笔直向前,像被无形的手指拽紧。
血线所过之处,黑暗被剖开,露出后面湿漉漉的走廊——
瓷砖地、薄荷绿墙皮、一半亮一半灭的日光灯,与先前尽头的那条走廊一模一样,却像被放进洗衣机脱水,颜色失真,边缘卷曲。
林野伸手探向血线切开的缝隙。
指尖触到一层薄膜,触感介于保鲜膜与水面之间,带着微温的黏性。
薄膜后面吹来潮冷的风,风里混合着退潮后的沙砾腥、旧书霉味、以及母亲炖骨头汤时飘出的八角香。
他轻轻一戳,薄膜“啵”地破开,像戳破一只装满记忆的气泡。
走廊空无一人,却充满“刚有人来过”的痕迹。
灭火器箱敞着,恐龙布偶不见了,只剩一枚绿色纽扣躺在箱底,纽扣孔里卡着一根长发,发梢还沾着细小的盐霜。
墙皮剥落处被人用指甲刻了新的句子:
“别回头,雾在你颈后呼吸。”
字迹边缘渗出淡红色,像尚未干透的血指印。
血线继续向前,穿过走廊,钻进消防门下沿。
门后的烛光这次不是安静跳动,而是疯狂闪烁,像有人在内部用鼓风机猛吹。
每一次明暗交替,都映出两个重叠的影子:
一个影子属于林野,另一个影子肩膀缺了一角,像被撕坏的相片。
林野握住门把,冰霜立刻爬上指节,结成细小的六角霜花。
背后传来呼吸声——
先是风箱拉动的破响,再是磁带倒带的尾音,最后变成极轻极轻的笑,像有人用气音在耳边说:
“抓住你了。”
他猛地回头。
走廊尽头出现一盏马灯,灯罩裂成蛛网状,灯光里浮动着无数红色碎屑——
正是先前爆炸里的气球残片。
提灯的人没有脸,只有一张被雾气抹平的空白。
空白处渐渐浮现一行水迹字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