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都,这座被曹操选为新时代汉室根基的城池,正经历着一场脱胎换骨的重塑。尘土飞扬之中,新的宫室、宗庙、社稷坛拔地而起,虽不及洛阳、长安的百年积淀,却也力求规整威严。工匠民夫如蚁群般忙碌,夯土筑墙,铺设砖石,搬运巨木。城内,各级官署的匾额陆续挂起,兵士巡逻的脚步声取代了往日的混乱与死寂,一种在强力意志下催生出的秩序感,开始笼罩这片土地。
皇宫,暂居的偏殿内,虽经匆忙修饰,仍难掩其原本的简陋。年轻的汉天子刘协端坐于略显空旷的御座之上,身着的冕服似乎也沉重得让他有些不堪重负。他的面容带着超越年龄的苍白与疲惫,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惊悸与茫然。从长安李傕、郭汜的魔掌中挣脱,本以为迎来了曹操这位“匡扶汉室”的忠臣,却不料只是从一座牢笼,跳入了另一座更为精致、也更难挣脱的牢笼。
御阶之下,文武百官分列。以新任大将军、武平侯曹操为首,其麾下心腹赫然在列:侍中、尚书令荀彧静立如渊,军师荀攸、司马祭酒戏志才目光沉静,典农中郎将钟繇、任峻,许都令满宠,以及夏侯惇、夏侯渊、曹仁、曹洪等一众曹氏、夏侯氏将领,皆肃然而立。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锐气与掌控力,与另一侧那些大多面露惶恐、或低头屏息的前朝老臣形成了鲜明对比。朝廷大小事务,皆需先经曹操决断,方能上奏天子,这已是许都朝廷心照不宣的规则。
今日朝会,气氛略显不同。因为殿外,来自镇东将军刘备的使者,已然抵达。
“宣,镇东将军刘备使者,刘晔觐见——”内侍尖细的嗓音在殿中回荡。
片刻,一身风尘却步履沉稳的刘晔,缓步走入殿中。他身后,数名军士抬着数个沉重的箱笼,更引人注目的是,一个被严密看管的锦盒,以及一群被绳索捆绑、面如死灰的囚犯——正是袁术的家小及其核心逆臣惠衢、韩胤等人。
“臣,刘晔,奉吾主,镇东将军刘备之命,恭贺陛下圣驾安抵许都,再兴汉室!吾主心系陛下,特命臣献上贡礼,并押解国贼袁术之余孽、及其僭越伪印,呈献陛下,听候发落!”
刘晔声音清朗,举止从容,跪拜行礼,一丝不苟。他呈上礼单,并将那方引起无数纷争的假玉玺锦盒,高高举起。
内侍接过锦盒,小心翼翼呈至御前。刘协打开看了一眼那方玉玺,他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,有厌恶,有悲哀,也有一丝如释重负。伪玺在此,至少袁术称帝的闹剧,算是彻底落幕。刘协看着殿下的刘晔,又瞥了一眼身旁气度沉雄的曹操,心中百感交集。刘备、刘晔,皆是汉室宗亲!按照族谱,刘备、刘晔皆是自己的叔叔辈,如今曹操专权,朝政自己皆做不得主,若能作为外援……
一个念头在少年天子的心中迅速滋生。他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威严:“刘爱卿平身。镇东将军刘备乃朕之皇叔,朕之股肱,汉室之砥柱!此次剿灭国贼袁术,功在社稷,利在千秋!朕心甚慰!”
他特意强调了“皇叔”二字,目光扫过殿中群臣,尤其是在曹操脸上短暂停留。这既是基于宗谱的确认,更是一种微妙的政治表态——在这被曹氏势力牢牢掌控的朝堂上,他需要寻找任何可能的外部支点。刘备,这个同样姓刘、手握重兵、且刚刚立下讨逆大功的宗亲,无疑是一个值得寄予希望的对象。
“曹爱卿,”刘协转向曹操,语气带着询问,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,“皇叔立此不世之功,安定东南,当如何封赏,以彰其功,以慰其忠?”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曹操身上。这位新任大将军,身形不算特别魁梧,但站在那里,便自然成为整个大殿的中心。他面容沉稳,眼神锐利如鹰,闻言微微上前一步,拱手道:“陛下圣明。刘使君讨灭逆贼,功在社稷,理当重赏。”
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。他略一沉吟,仿佛早已思虑周全,继续道:“刘使君此前已领镇东将军、假节钺,都督四州军事,权柄已重。然,其讨逆之功,不可不赏。臣以为,可加封刘备为左将军,以显陛下恩荣,亦使天下忠臣知所向。”
左将军,位次上卿,掌京师兵卫、戍守边陲,地位尊崇,远非杂号将军可比。这份封赏,表面上看,确实厚重。
然而,殿中明眼人都清楚,这左将军之位,仍在曹操这个大将军统辖之下。更重要的是,曹操紧接着又道:“袁绍袁本初,坐拥河北,兵精粮足,虽未直接讨伐袁术,然其势大,为安其心,可使稳北疆,陛下可封其为太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