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根脉
青溪村的晨雾总裹着樟香。
七十二岁的林阿婆蹲在老樟树下择菜,竹篮里的空心菜沾着露水,她指尖掠过树根虬结的皮,像在摩挲孙女儿的发顶:“你太奶奶说,这树根须扎进地心,能触到龙王爷的茶盏。”
树影里,十五岁的小满把书包甩在石墩上,凑过来扒拉阿婆的竹篮:“龙王爷?那他喝不喝茶末子?”
“傻丫头!”阿婆笑骂着弹她额头,“你太奶奶怀你爷爷那会儿,大旱三年,就是这树根从地脉里引出水来。后来你爷爷娶你奶奶,拜堂前先来树前磕三个头——”
“知道知道!”小满捂住耳朵跑开,马尾辫扫过满地碎金似的樟叶,“我还要去镇上学草编课呢!”
她跑过青石板路,转过榨油坊,远远望见村口新立的水泥牌楼,红漆写着“青溪文旅示范村”。牌楼后,几台挖掘机正蹲在老河沟边,履带压碎了去年的芦苇丛。
小满的脚步顿住了。
第二章老辈人的秘密
夜里,小满趴在阁楼窗台上数星星。奶奶阿婆在灶屋熬草药,苦香混着樟香飘上来。她摸出枕头下的旧布包,里面是太奶奶传给奶奶、奶奶又传给她的银锁片,刻着“樟荫永护”四个字。
“又在翻老物件?”阿婆端着药碗进来,“你太奶奶的陪嫁匣子,前儿我擦灰时翻出些东西。”
她从围裙兜里掏出个油纸包,打开是泛黄的账本和几封旧信。最上面一张照片,穿粗布衫的年轻夫妇抱着婴儿站在樟树下,背后是挑水的村民、打糍粑的石臼,还有块掉漆的木牌——“樟树娘祠”。
“你太奶奶的太奶奶那辈,这树旁有间小祠堂。”阿婆舀起一勺药吹凉,“每年春分,村里最巧的媳妇要给树编樟叶冠,最会唱山歌的后生要给树唱祝词。后来日本人打过来,祠堂烧了,树也伤了皮……”
“可树活下来了。”小满摸着照片里婴儿的脸,“就像现在。”
“现在?”阿婆的手一抖,药碗磕在炕沿上,“小满,你看见村东头老周家的牛棚拆了吗?镇上要搞旅游,说要‘改造’青溪村。昨天我来树下打水,见几个穿西装的人拿尺子量树围,说要砌个玻璃罩子把树圈起来……”
小满猛地坐直:“玻璃罩子?那树还怎么喘气?”
窗外传来狗吠。两人探头望去,月光下,几个陌生人正往樟树上挂红绸,绸子上的金线在风里刺眼得很。
第三章树灵有应
第二天,小满逃了草编课,蹲在樟树下等。
日头偏西时,来了个穿对襟衫的老汉,手里提着个藤编鸟笼。他往树前一跪,从怀里掏出个陶瓶:“樟树娘,我是石匠陈,当年给您雕过树根菩萨的那陈。如今村里要砸您的根,我给您带了长河的水——”
他掀开瓶塞,一股清冽的水汽散开来。小满这才注意到,老汉裤脚沾着泥,指甲缝里全是石粉。
“您是……”
“你奶奶阿婆的舅舅。”老汉抬头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,“五八年饥荒,是你太奶奶把最后一口粮塞给我家娃。后来我学了石匠,年年给你娘上香,求她护着咱青溪的风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