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陈太阿究竟怎么做到的?”
年轻的周瑜这几日目睹了太多超出认知的景象。
他曾暗自将自己与陈太阿比较,心想若早生几年参与讨董联盟,未必逊色于对方。
更认为若得孙坚重用,自己同样能为孙氏谋取荆扬二州,与曹操抗衡。
但此刻,这份自信已然动摇。
管中窥豹,可见一斑。
广陵南北被孙曹两家分治后呈现的鲜明反差,终于让周瑜深刻意识到,曹操与陈渡的发展速度简直快得离谱,连他这个见惯大场面的世家子弟都感到不可思议。
更深露重,周瑜辗转难侧,纷杂思绪涌上心头,难免泄出几分颓然。他与孙策情同手足,说话便少了顾忌。
孙策枕着长刀躺在营帐门边,二郎腿一晃一晃,嘴里还嚼着从草席上扯下的芦苇杆。听到周瑜的感慨,他浑不在意地吐掉草茎:
公瑾就是爱瞎琢磨。
不就剿了几窝**?咱们几十轻骑就把四五百人砍得片甲不留。
当年曹孟德刚占青州时,难道没人**?鬼才信!
遇上几回劫杀再平常不过——陈太阿在临菑城里还被陶谦派人行刺呢,比咱们凶险多了。
广陵百姓荒废田地?横竖这地方迟早要丢给曹操,费心思治理岂不便宜了他?
要我说,广陵越荒凉对咱们越有利。
只恨不能多宰几个广陵人——等曹操接手后,这些家伙全得变成给他种粮的走狗!
他忽然噤了声。
徐州秩序恢复得快?那是陈渡借袁术这把刀把徐州豪强剐得奄奄一息。曹操跑来摘桃子,自然顺风顺水。
可江东没现成的可用......
芦苇杆在孙策齿间碎成两截。
他们孙家在江东的所作所为,和袁术在徐州干的有什么两样?
周瑜凝视着帐顶蛛网。
当年孙坚逼死王睿、诱杀张咨,早把士族得罪透了。这步臭棋,生生堵死了孙氏在江东的路。
只恨自己那时年幼,未能劝阻。
周瑜深知江东六郡的太守皆为孙氏宗亲,根源在于孙坚对当地豪族充满戒心。他更清楚,孙坚时常懊悔当年的草率决定,但大错已铸,无可挽回。
周瑜预见到过分倚重宗室必将引发**,然孙坚别无选择。当下唯有两条路可走:要么以铁血手段震慑人心,要么挟天子以令诸侯。第二条路显然希望渺茫。
即便孙氏占据江南,觊觎巴蜀,但短期内难与统一中原的袁曹抗衡。江南距关中千里之遥,奉天子之策实不可行。如此看来,以杀立威恐怕是唯一出路。
周瑜曾暗自思量:若非与孙策结为金兰,他断不会效忠孙氏。虽与孙策情同骨肉,但他并非全无算计。兄弟之情终究难敌利益考量,这是人之常情。
古语云亲兄弟明算账,父子尚且因利生隙,何况他人?久病无孝子正是人性写照。周瑜最终舍利取义选择了情谊,却遭族人鄙弃。这正是人性矛盾之处——既计较得失,又难舍情义。
家族将他与几名追随他的周氏族人逐出门墙,这份屈辱反而激得他愈发坚定要追随孙坚、孙策父子闯出一片天地。
他定要那些族中鼠辈亲眼见证,周公瑾的抉择何等正确。
他偏要以一己之力,完成庐江周氏历代先祖未竟之功业,让周公瑾三字在青史绽放灼目光华,令庐江周氏的门楣照耀千古!
念及此处,周瑜胸中郁垒尽散。
陈太阿尚未交手,怎能先坠了心气?
这岂是周公瑾所为。
若论当世智谋韬略,唯我周瑜可败陈太阿。
夜帐里陡然响起的声音惊碎了沉寂,孙策衔着的芦苇杆应声而落。
他先是愕然,继而拍案长笑:陈太阿也配与公瑾争锋?
这一嗓子惊得营外鸡飞狗跳。
周瑜抚剑不语。
明日刀锋见分晓。
破晓时分,五十匹凉州战马踏碎晨露。
这些四年前从西凉军缴获的骏马,乃是江东军中精锐中的精锐——寻常战马连骑射都载不动,更遑论结阵冲杀。
孙坚此次拔出一半家底,五十铁骑列阵而过时,当真如银河倾泻。
年轻的少将军轻抚马鬃,这是他首次执掌父亲麾下最锋利的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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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广陵连绵的丘陵后,眼前豁然开朗。下邳平原一马平川,孙策常率五十轻骑脱离大队,在这片旷野上演练冲锋陷阵。
战马嘶鸣声中,少年将军的吼声震彻四野:赵子龙,纳命来!
赤色战驹燎原火扬蹄疾驰,霸王枪在烈日下划出寒芒。孙策领着亲卫在虚空中厮杀,枪尖破风之声不绝于耳。
伏虎势锁定敌将下盘,骑龙式化解突刺后反手回击,探海势点开防御直取要害。最后一式白猿托刀暗藏杀机,枪锋逆转直刺命门。虽是凭空演练,每招都凝着千钧之力。
收枪勒马时,孙策胸膛剧烈起伏,面上却带着酣战后的畅快。亲卫们虽觉这番对着空气厮杀有些可笑,但见少将军枪法凌厉如虎,又不得不心生敬佩。孙氏虎父无犬子,此言非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