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抵达的岗哨·终章(三)
雨在深夜终于停了。
肖勇把睡着的芽芽轻轻放在小床上,孩子手里还攥着那半盒饼干。他蹲在床边看了很久,直到父亲的身影落在粉色的碎花被面上。
“给你。”肖建国递来一个军绿色的搪瓷缸,茶香混着姜片的辛辣扑面而来。这是父亲转业时从部队带回来的唯一私人物品,缸体上“保卫祖国”的红字已斑驳。
肖勇双手接过,热度顺着掌心蔓延。他看见父亲病号服袖口下,皮带抽过的红痕若隐若现——原来在派出所接过芽芽时,老人一直用这只手臂死死撑着膝盖。
“爸,您的腿...”
“老毛病。”肖建国转身望向窗外。路灯下的梧桐叶滴着水珠,像极了多年前他背着发烧的儿子冲往卫生队那夜。那时小勇的额头也这样烫,在病床上抓着他的手指说:“爸爸,我梦见你没来接我。”
客厅挂钟敲响十一点。肖勇忽然起身走进书房,抱出一个铁皮盒子。生锈的盒盖上印着“光荣入伍”四个字,是爷爷留给父亲,父亲又留给他的。
“这是您忘在芽芽书包里的。”他打开盒子,最上面是父亲的三等功奖章,压着芽芽的出生证明。奖章边缘锐利,正好卡在“肖芽芽”那个名字上。
肖建国的手指抚过奖章。1998年抗洪,他在大堤上连续奋战四十小时,忘记那天是儿子中考。等洪水退去赶回家,肖勇已经自己煮了三天方便面。
“不是忘。”老人突然说,“是被更大的事绊住了。”
肖勇又往盒底掏。士兵证、结婚照、芽芽掉的第一颗乳牙...最后是一张泛黄的保证书,七岁的他用力写道:“我长大当警察,绝不忘记接孩子。”
稚嫩的笔迹像无声的惊雷。肖建国端起搪瓷缸的手微微一颤——他想起刚才在派出所,芽芽也偷偷往他手心塞了张纸条。展开一看,是用口红画的三个手拉手的小人,
“我像芽芽这么大的时候,”肖勇轻声说,“您教我第一个军礼。我说长大了要当比您更厉害的兵。”
肖建国望向儿子卧室门口。衣架上挂着两套制服:他的旧警监常服与儿子的新式警礼服并肩而立,就像当年在支队,两代哨兵在同一面国旗下换岗。
“你已经是了。”老人声音沙哑,“至少...你女儿还愿意给你送饼干。”
这句话击碎了什么。肖勇看见父亲眼里的冰层裂开缝隙,那后面不是失望,而是同样深不见底的后怕——怕芽芽真的走失,怕儿子重蹈覆辙,最怕的是自己用三十年筑起的堤坝,原来也拦不住命运的洪水。
芽芽的房间里传来梦呓:“爷爷...吃药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