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叔公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,刺穿了我所有的侥幸。我手脚冰凉,几乎无法思考。
阿水……红丝线绣脸的晴天娃娃……叫魂的童谣……湿脚印和手印……
我昨天不仅捡回了那个娃娃,我还……哼了那首童谣!
我失魂落魄地回到老宅附近,却不敢再进去。我在院子里坐到夕阳西下,内心的恐惧和一种奇异的不安交织着。如果三叔公说的是真的,那昨晚出现的白衣小女孩,就是阿水的鬼魂?她问我“姐姐,你叫我的吗?”……我回应了她的召唤?
可奶奶为什么要把那个娃娃藏在阁楼?她又为什么会唱那首“叫魂”的童谣?仅仅是作为告诫吗?我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。
夜幕再次降临,老宅像一头沉默的怪兽,蹲伏在黑暗中。我知道我不能在外面待一夜,也必须进去找到那个消失的娃娃,或许……才能找到解决这一切的线索。
鼓起毕生的勇气,我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,走了进去。
堂屋里,昨晚留下的湿脚印和手印还在,在手机光线下显得更加清晰刺目。我直接走向那架通往阁楼的竹梯。
爬上阁楼,手机光柱扫过。角落里,那个晴天娃娃果然又回到了那里,依旧悬在原来的横梁下,静静地垂着,脸上那红丝线绣出的诡异笑容,在黑暗中若隐若现。
但它似乎有些不同了。原本干瘪的身体,此刻看起来……有些鼓胀,布料被撑得微微发亮,表面湿漉漉的,正缓缓地、一滴滴地往下渗着水珠。
滴答。
滴答。
水珠落在下方积着灰尘的地板上,晕开一小圈深色的湿痕。
空气里那股河泥的腥气,浓得几乎化不开。
我盯着那个不断渗水的娃娃,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。它里面……是什么?
就在这时,一阵极其细微、断断续续的童谣,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阁楼里响了起来。
“晴天……娃娃……晴天……娃娃……”
“快快……出来……把雨抓……”
调子是我熟悉的那首,但唱腔完全不同!那声音尖细、飘忽,带着一种浸透骨髓的湿冷,根本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!它仿佛来自四面八方,又好像……就直接响在我的脑后!
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,猛地转身,将手机光扫向身后。
光柱边缘,掠过一抹迅速隐入黑暗的、湿漉漉的白色裙角。
恐惧达到了顶点,反而催生出一股破罐破摔的狠劲。我不能坐以待毙!这个不断渗水的娃娃绝对是关键!
我猛地扑向横梁,也顾不得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,一把将那湿透冰冷的娃娃从梁上扯了下来。入手沉甸甸、滑腻腻,里面的填充物似乎吸饱了水,还在微微搏动。
我发疯似的撕扯着娃娃脑后那个粗糙的线结。手指因为恐惧和用力而剧烈颤抖,布料被水浸透后变得异常坚韧。那若有若无的、湿冷的童谣声还在耳边萦绕,滴答的水声也变得越来越密集。
终于,线结松开了。
我几乎是屏住呼吸,将娃娃头部的开口扯大。手机光立刻照了进去。
里面塞着的,根本不是普通的棉花或碎布!
那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、湿透的黑色水草,夹杂着一些细小的、被磨圆了的碎石块和螺壳。水草间,裹着一小束枯黄但依旧能看出编结痕迹的……头发?而最刺眼的,是水草中露出的那一小角……暗红色的、仿佛某种丝织物的碎片。
所有的这些东西,都湿漉漉地滴着水,散发着浓烈的河泥与腐烂水植的混合腥气。
这根本不是什么祈福的晴偶,这更像是一个……从河底捞起来的、盛放着不祥之物的容器!是……阿水的遗物?还是诅咒的媒介?
我盯着这团污秽不堪的东西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那个梦,那些湿脚印和手印,三叔公的讲述,还有此刻手中这具体而微的“证据”……所有线索都指向了那个溺死的女孩——阿水。
必须毁掉它!
我抓着这个令人作呕的娃娃,踉跄着爬下竹梯,冲进厨房,想找东西把它烧掉。就在我手忙脚乱地寻找打火机或火柴时,堂屋方向,传来了“吱呀”一声轻响。
像是有人,极轻极缓地,推开了那扇通往院子的大门。
我的动作瞬间定格,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我僵在原地,竖着耳朵倾听。
没有脚步声。
只有一种……细微的、持续不断的、液体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。
滴答。滴答。滴答。
那声音,正从堂屋门口的方向,不疾不徐地,一下下,朝着厨房这边靠近。
越来越近。
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,不敢发出一点声音,心脏跳得快要炸开。我能感觉到,一股冰冷的、带着浓重水汽的寒意,正从门缝里一丝丝地渗透进来。
滴答声,在厨房门外,停了下来。
厨房的老旧木门,没有锁,只有一个小小的木质插销,此刻正闩着。
门外,一片死寂。
连那一直萦绕的、湿冷的童谣声也消失了。
整个世界,仿佛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,和门外那无法言说的、冰冷的“存在”。
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四肢,让我动弹不得。
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死寂逼疯的时候……
“叩。”
一声极轻、极缓的敲门声,响了起来。
不是用手敲的。那声音……更像是某种湿透了的、软塌塌的东西,轻轻地、粘腻地,撞在了门板上。
“叩。”
又是一下。
紧接着,门板上那个小小的、用来透气的菱形孔洞外,有什么东西,缓缓地移了过来,挡住了外面微弱的夜色。
那似乎是一小片……湿漉漉的、本白色的布料。
以及,布料后面,一双……模糊的、带着水光的……向下弯着的眼睛。
和那个娃娃脸上,用红丝线绣出的表情,一模一样。
一个极其细微、带着水汽摩擦般质感的声音,贴着门缝,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,直接响在我的耳膜深处。
“姐姐……”
“我的……娃娃……”
“还给我……”
我猛地后退,脊背狠狠撞在冰冷的灶台上,痛感让我瞬间清醒了一丝。手中的那个湿透的、沉甸甸的娃娃,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我几乎握不住。
还给她?然后呢?一切就会结束吗?三叔公故事里那些人的下场闪电般掠过脑海。
不!不能还!
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,或许是绝望到了极点的反抗。我死死攥着那个不断渗水的娃娃,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厨房,最终落在角落里那把锈迹斑斑的、厚重的柴刀上。
我几乎是扑过去,一把抓起了柴刀,将那个湿漉漉的娃娃按在布满油污的砧板上。
“滚开!”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,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走音,举起柴刀,对着娃娃狠狠砍了下去!
“噗嗤!”
一声闷响,不像砍在布料上,更像是砍进了某种湿透、充满韧性的肉体。
一股暗红近黑、粘稠腥臭的液体,猛地从破口处飙射出来,溅了我一手一脸!那绝不是水!
与此同时,厨房门外,猛地响起一声尖锐、扭曲、完全不似人声的啸叫!那声音里充满了痛苦、怨毒,还有某种……被触怒的狂躁!
“砰!砰!砰!”
刚才还只是轻叩的木门,瞬间被巨大的力量疯狂撞击!薄薄的门板剧烈震动,木屑纷飞,那个小小的插销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,眼看就要断裂!
我握着滴着粘稠黑液的柴刀,脸上身上沾满腥臭的污迹,惊恐万状地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,心脏几乎停止跳动。
插销,终于不堪重负。
“咔嚓!”
一声脆响,木栓从中断裂。
门,缓缓地,向内推开了一道缝隙。
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、冰冷刺骨的河泥腥气,如同实质的浪潮,从门缝中汹涌而入。
缝隙外面,是浓得化不开的、绝对的黑暗。
以及,一只毫无血色、湿漉漉的、小小的手,正搭在门边上,指甲缝里,塞满了黑泥。
那只手,正用力地将门,一点点推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