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一支箭!
而是如同密集的飞蝗!
从驿站四周那片稀疏的树林、低矮的土坡后,暴雨般倾泻而下!
目标精准无比——院内值守的官兵和那几堆明亮的篝火!
“噗嗤!”
“啊!”
“敌袭!!!”
惨叫声、惊呼声、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响,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!
篝火被强劲的箭矢射得火星四溅,光线骤然昏暗!
许多士兵尚未完全清醒,便被钉死在地上!
“杀——!!!”
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冲天而起!
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!
数十道、上百道黑影,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恶鬼,从四面八方扑向小小的驿站!
他们动作迅捷如风,配合默契,行动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!
手中的钢刀在昏暗的光线下,反射出冰冷刺骨的寒芒!
“山贼!是山贼!”
侥幸躲过第一波箭雨的张彪目眦欲裂,拔出腰刀嘶吼,
“结阵!快结阵!保护囚车!”
他心中惊骇欲绝,这哪里是什么山贼?!
这分明是训练有素的精锐!目标如此明确!
然而,仓促遇袭,士兵慌乱,阵型根本来不及组织!
那些黑影已经如同潮水般涌入院墙!
他们根本不与官兵过多纠缠,分出部分人手凶狠地砍杀阻挡的士兵,更多的则如同恶狼般直扑囚车!
看守囚车的士兵试图抵抗,但面对这些如同鬼魅般凶悍的袭击者,他们的抵抗如同纸糊般脆弱!
刀光闪烁,血花飞溅!
惨叫声不绝于耳!
铁链被巨力斩断的刺耳摩擦声响起!
“噗!”
一把雪亮的钢刀,精准无比地从周文方囚车的缝隙中刺入,狠狠捅进了他的胸口!
周文方身体猛地一颤,空洞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绝望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漏气声,头一歪,瞬间毙命!
几乎同时,另一辆囚车旁,一把沉重的鬼头刀带着呼啸的风声,狠狠劈下!
沈万金那肥胖的身躯猛地一僵,硕大的头颅几乎被劈成两半!
红白之物溅满了囚笼!
杀戮!
赤裸裸的杀戮!
目标明确——灭口!
袭击者如同旋风般冲入,以雷霆万钧之势斩杀目标,又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!
整个过程,从第一支箭射出到最后一个黑影消失在黑暗中,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!
驿站内,已是一片修罗地狱!
篝火彻底熄灭,只有零星的余烬闪着微弱的红光。
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寒冷的夜风中,令人作呕。
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,大多是押解的官兵,死状凄惨。囚车旁,周文方、沈万金以及其他几名盐商,都已变成冰冷的尸体,伤口狰狞,死不瞑目!
侥幸未死的张彪,手臂中了一箭,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。
他跌跌撞撞地扑到囚车前,看着里面周沈二人惨不忍睹的尸体,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绝望嘶吼:
“完了……全完了!!”
清晨,第一缕惨淡的阳光勉强透过铅灰色的云层,照亮了野狐驿这片血腥的屠宰场。
楚州府派来的援兵和百骑司的高手,几乎同时赶到现场。
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,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。
李大亮脸色铁青,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尸体和现场。
段志玄则像一头暴怒的雄狮,在驿站周围搜寻着袭击者留下的蛛丝马迹。
“李将军!段将军!”
一名百骑司高手快步跑来,脸色极其凝重,手中捧着一支做工精良、染血的箭矢。
箭簇是精钢打造的三棱破甲锥,箭杆笔直,呈现出一种官府制式箭杆特有的质地和色泽。
“这是在驿站外围一处土坡后发现的,袭击者退走时遗落。您看……这里!”
百骑司高手的手指,指向靠近箭羽的箭杆末端。
借着昏暗的天光,李大亮和段志玄凝目看去。
只见那光滑的箭杆末端,靠近箭羽的隐蔽处,赫然有着三道极其细微、却异常规整的环形刻痕!
这个标记……李大亮和段志玄的瞳孔骤然收缩!
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!
“军械坊……”
李大亮的声音干涩沙哑,带着难以置信的冰冷,
“这是京城将作监下属甲弩坊,特供精锐羽林卫和内府军的专用箭矢特有的验收标记!”
驿站内的血腥味尚未散去,冰冷潮湿的空气中,那支带着三道环形刻痕的箭矢,静静地躺在李大亮摊开的手掌上。
阳光艰难地刺破云层,落在那冰冷的精钢箭簇上,反射出一点刺目的寒芒,仿佛一滴凝固的鲜血。
段志玄的呼吸粗重起来,铜铃大眼死死盯着那三道微小却无比刺眼的刻痕,腮帮子上的肌肉剧烈跳动:
“京城……军械坊……羽林卫?!他娘的!这是冲着灭口来的!连环杀!好狠毒的手段!”
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一棵半枯的树干上,震得木屑纷飞!
李大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冰冷的箭杆,眼神锐利如刀,反复审视着那三道刻痕的深浅、间距。
良久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:
“标记是真的。工艺、质地,确是甲弩坊出品,专供精锐。外人极难仿造,也不敢仿造。”
他抬起头,目光穿透驿站残破的土墙,望向北方那铅灰色的天空,仿佛要刺破这层层迷雾,
“劫囚,杀人灭口,用的是官家的箭!”
驿站院内,侥幸活下来的押解官兵寥寥无几,个个带伤,脸上残留着极致的惊恐和劫后余生的茫然。校尉张彪捂着流血的手臂,跌跌撞撞地扑到李大亮面前,噗通一声跪下,带着哭腔嘶喊:
“将军!李将军!卑职该死!卑职罪该万死啊!是卑职疏忽……”
“现在说这些有何用!”
李大亮厉声打断他,语气冰冷,
“袭击者有多少人?身形如何?武功路数?可曾留下其他物件?说!”
张彪被这气势所慑,浑身一颤,努力回忆着那噩梦般的场景:
“人……很多!至少有上百!穿着夜行衣,黑巾蒙面!动作太快了,简直……简直不是人!像鬼一样!他们根本不恋战,冲进来就奔着囚车去!下手全是杀招!兄弟们根本挡不住!那刀……那刀法好像……有点像……”
他皱着眉头,努力捕捉脑海中的片段,
“有点像……军中的路子!对!特别是劈砍的时候,那种力道和角度,普通山贼绝对没有!”
“军中的路子……”
段志玄咬牙切齿,
“再配上这官家的箭!哼!好一个‘精锐山贼’!”
这时,又有百骑司高手来报:
“将军!驿站后方马厩发现新鲜马蹄印!数量庞大,向西北方向去了!蹄铁磨损程度一致,是……制式军马!”
线索!
一条条指向性无比明确的线索!
官家特制的箭矢!
疑似军中杀人技!
制式军马的蹄印!
目标明确的灭口!
李大亮闭上眼,深吸了一口充斥着血腥与死亡气息的空气。
当他再次睁开眼时,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洞悉一切的锐利。
“这哪里是什么山贼劫道?”
他缓缓举起手中那支致命的箭矢,声音如同从九幽寒潭中捞出:“这分明是穿着夜行衣的朝廷精锐!”
他猛地转身,对身边一名鸣笛高手沉声下令:
“立刻将此箭矢,连同现场勘察详情,以最高密级,八百里加急,呈送太子殿下!”
“另外,传令所有鸣笛各支!从此刻起,盯死所有通往京城的官道、水路!凡有大批可疑人员动向,或任何与官制军械、马匹相关线索,立即上报!不得有误!”
“喏!”
百骑司高手凛然领命,接过那支沉甸甸的箭矢,如同接过一道催命符,迅速转身消失在晨雾中。
李大亮和段志玄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和滔天的怒意。
千里迢迢押解的钦犯,在重兵“护卫”下,于荒郊驿站被“山贼”精准灭口,留下的线索却直指京城军械和精锐兵马……
矛头,已经不再仅仅指向江南的蛀虫和远在京城的吴王。
这背后隐藏的杀机之深、能量之大、手段之狠绝,令人遍体生寒!
扬州行馆。
接到飞鸽急报的李承乾,正站在窗前,看着庭院中几株被昨夜寒风吹得萧瑟的梧桐。
当李大亮亲笔所书的密报和那支染血的箭矢被送到他手中时,他只是沉默地展开密报,目光快速扫过那用朱砂标注的“全部被杀灭口”、“官制箭矢”、“甲弩坊标记”、“疑似军中身手”、“制式军马蹄印”等字眼。
随后,他的手指,轻轻拂过那箭杆末端三道冰冷的环形刻痕。
没有震怒,没有咆哮。
李承乾的脸上,甚至没有太多的意外。
只有一种洞悉了棋局走向的、冰冷至极的了然。
窗外,一片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。
李承乾缓缓转过身,将密报和箭矢轻轻放在书案上,发出“嗒”的一声轻响。
他走到巨大的江南舆图前,目光却穿过地图,仿佛望向了千里之外那座巍峨的长安城,望向了那深不可测的太极宫深处。
“野狐驿……”
“灭口……”
“官家的箭……”
他低声自语,每一个词都带着冰冷的重量。
“好一个釜底抽薪……”
“好一个……杀人灭口!”
他深邃的眼眸中,寒芒暴涨,如同积蓄了万钧之力的雷霆!
“一环扣着一环……”
“环环……”
“皆指向那……九重宫阙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