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父皇！母后此刻已命悬一线！御医束手！若不用此药，母后恐难熬过今夜！儿臣愿以性命担保！若因这药伤了母后分毫，儿臣愿自刎于此，以死谢罪！但恳请父皇，给母后一个机会！给儿臣一个尽孝的机会！允儿臣为母后祷祝！时间真的不多了！”
最后一句，他几乎是嘶吼出来，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，滚滚而落。
那滚烫的泪水，那嘶哑的吼声，那托着“邪药”却愿意以命相抵的决绝姿态，如同一把重锤，狠狠砸在李世民早已不堪重负的心防之上！
他看着儿子脸上的泪痕，再看看榻上随时可能咽气的妻子，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彻底冲垮了帝王的理智堤坝！
李世民猛地闭上布满血丝的双眼，遮住里面翻涌的痛苦和无助。
再睁开时，只剩下一片野兽濒死般的疯狂和孤注一掷：
“好！好！朕允了！”
他猛地站起身，如同受伤的孤狼发出一声低吼：
“所有人！都给朕滚出去！滚！滚得远远的！殿外百步之内，不得留人！违令者，斩！”
他指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御医和满殿的宫女太监，
“孙道长，你也请暂避！”
语气不容置疑。
孙思邈张了张嘴，看着李世民和李承乾父子二人眼中那种近乎疯狂的决绝，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，深深一揖，默默转身退了出去。
殿内瞬间只剩下李世民和李承乾、奄奄一息的长孙皇后，以及那个装着“绿毛仙丹”的白玉匣。
“承乾，”
李世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脆弱，他深深看了儿子一眼，
“你母后的命，朕，交给你了！”
说完，他大步走到殿门口，亲手沉重地关上了立政殿那厚重的朱漆大门，如同关闭了整个世界的喧嚣。
他魁梧的身影背对着殿门，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，隔绝了内外一切窥探。
殿内彻底安静下来，昏暗的光线下，只剩下李承乾急促的心跳声和皇后艰难的喘息。
李承乾不敢有丝毫耽搁！
他立刻起身，将那白玉匣放在皇后榻边的矮几上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强行压下所有杂念。
时间紧迫，所谓的“祷祝”，不过是他拖延时间、确保无人干扰他亲自操作用药的障眼法！
他迅速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：一个小小的琉璃滴管是用最纯净的天然水晶磨制，代价非常高昂，一把在沸水中煮了又煮的小银刀用以刮取瓶壁上可能附着的菌膜，还有一小碗煮沸后冷却的盐水用作稀释溶剂。
他跪在榻前，双手合十，闭上双眼，嘴唇急速开合，念念有词，声音低沉而急促，如同真正的祷文。
同时，他的动作快如闪电！
用银刀极其小心地刮下瓶壁内那一点点可怜的、附着着绿毛的湿润菌膜，放入准备好的微量盐水中，再用琉璃滴管吸取瓶底那一点点浑浊的液体原液，混合进去，轻轻摇晃。
整个过程不到半盏茶功夫，他必须确保混合均匀，剂量精确到滴！
他知道，这原始粗提物浓度根本无法控制，杂质多如牛毛，所谓的剂量，完全靠对之前在兔子身上试验效果的模糊记忆和眼力估算！
这一切都在他“虔诚”的祷告动作掩护下完成！
他口中念诵着谁也听不清的“祷文”，眼神却专注如鹰隼，死死盯着手中那滴管里混合后更加浑浊、泛着诡异暗黄绿色泽的液体。
“母后，儿臣得罪了。”
李承乾心中默念，眼神决绝。他一手极其轻柔地托起长孙皇后冰凉瘦削的下颌，一手稳稳地捏着琉璃滴管。
滴管的尖端小心翼翼地触碰在皇后干裂苍白的唇缝间。
李承乾屏住呼吸，手腕稳定得如同磐石，缓缓推动活塞。
一滴，仅仅一滴！
那滴浑浊不堪、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污秽和不详的暗黄绿色液体，顺着唇缝，滑入了皇后毫无知觉的口中。
做完这一切，李承乾如同虚脱般，瞬间汗透重衣！
他迅速收起所有工具塞入怀中，只留下那个空空如也的白玉匣摆在矮几上。
他重新跪好，双手合十，额头紧紧抵在冰冷的地面上，身体微微颤抖，内心翻江倒海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期待！
时间，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。
榻上，长孙皇后依旧毫无动静，只有那微弱的、带着痰鸣的喘息持续着。
李承乾的心一点点往下沉，难道失败了？
剂量太小？
杂质太多？
还是这所谓的青霉素对这个时代的超级细菌根本无效？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，一点点将他淹没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---
突然！
长孙皇后那微弱艰难的喘息声，似乎停顿了一下？！
紧接着，虽然依旧很弱，但那可怕的、堵在喉咙深处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粗重痰鸣，竟然似乎减轻了一丝丝？！
李承乾猛地抬起头，心脏狂跳如擂鼓！
他死死盯着母后的脸。那灰败蜡黄的脸色，似乎隐隐透出了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血色？！
虽然极其细微，但李承乾绝不会看错！
他日夜守候，对母后面容的每一分变化都刻在脑子里！
而且，母后那紧蹙的、仿佛承受着巨大痛苦的眉头，似乎也稍稍舒展了一点点？！
“母后？”
李承乾试探着，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唤了一声。
没有回应。
长孙皇后依旧紧闭双眼，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。
但是！
她那原本微弱到几乎要断绝的呼吸，似乎变得稍微平稳了一点？
虽然依旧急促，但那种垂死挣扎般的窒息感减弱了！
最明显的变化是体温！
李承乾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，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母后的额头。
烫！
依旧烫手！
但比起之前那几乎能灼伤人的高热，似乎真的退下去了一点点？！
有效？！
真的有效？！
一股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冲上李承乾的头顶，几乎要让他眩晕过去！
成功了？！
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改善！
那也是希望！是黑暗中的第一缕曙光！
然而，他脸上的狂喜还未完全绽放，下一秒，却骤然凝固！
只见长孙皇后那刚刚似乎平稳了一点的呼吸，猛地再次变得微弱下去！
比用药之前更加微弱！仿佛即将熄灭的烛火！
更可怕的是，她整个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，紧跟着，头猛地一歪，竟彻底地不动了？！
胸口的起伏消失了！
甚至连那微弱到极致的、带着痰鸣的喘息声也消失了？！
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被抽空！
李承乾如遭雷击！
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，又在刹那间冻结成冰！
他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，大脑一片空白！
“母、母后？!”
他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喊，几乎是扑了过去，颤抖的手指伸向皇后的鼻端。
一片冰凉！
没有任何气息！
“不！！！”
一声绝望凄厉的嘶吼从李承乾喉咙深处炸开！
“砰！”
沉重的殿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！
李世民如同疯虎般冲了进来！
他一直在门外心神不宁地踱步，李承乾那声绝望的嘶吼如同尖刀刺穿了他的耳膜！
当他看到榻上皇后一动不动、儿子面无人色扑在榻边的景象时，一股灭顶的恐惧瞬间将他吞噬！
“观音婢！”
李世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号，几步抢到榻前，一把推开僵住的李承乾，颤抖的手探向皇后的颈侧。
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滑腻的皮肤。
没有脉搏！
没有跳动！
李世民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，眼前骤然一片漆黑！
一股腥甜涌上喉咙！
他死死盯着妻子那张枯槁灰败、毫无生气的脸，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轰然崩塌！
“李——承——乾——！”
一声如同地狱恶鬼咆哮般的怒吼，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帝王之怒和丧妻之痛，在死寂的立政殿内轰然炸响！
那双瞬间布满癫狂血丝的眼睛，如同最锋利的淬毒匕首，狠狠刺向瘫软在地、面无人色的太子！
“你对皇后做了什么？！你那‘仙丹’呢？！朕的观音婢若有三长两短，朕、朕要你偿命！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