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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0章 谁还记得怎么哭(1 / 2)

晨雾未散时,小满蹲在田埂边,看王阿婆往新翻的泥土里撒菜种。

竹篮里的青菜叶上还沾着露珠,是赵老汉今早特意塞给她的——从前王阿婆的儿子战死,她能抱着空铠甲哭上三天三夜,如今却只垂着眼,指尖捏着菜种的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。

“阿婆,这菜种是去年收的?”她找话头。

王阿婆抬头笑,眼角的皱纹像被熨平了:“是陶丫头说的,今年地脉稳,撒什么都长。”

田埂那头传来牛哞。

张猎户家的小牛昨夜夭折了,他正扛着锄头往埋犊的土坡走,妻子跟在后面,手里捧着半块烤饼——从前这时候,张嫂能抱着小牛的蹄子哭湿半幅围裙,如今两人脚步齐整,连叹气都像约好了似的。

小满喉头发紧。

她巡访了七户人家,吊唁过两位老人,安慰过三回失物的孩童,竟没听见一声抽噎。

昨日李二婶的陪嫁瓷瓶摔碎,她蹲在碎片前发了会儿呆,起身时还笑着说:“陶丫头说,碎了也能养土。”

“养土?”小满摸着腰间的泥铃,那是顾微尘离开前塞给她的,“可人心不是土,总得有点地方装眼泪吧?”

夜宿村东头老槐树下的耳房,油灯在风里晃。

小满从箱底摸出只老旧陶罐,罐身布满细密的裂纹,是她初当听裂者时烧的——那时她还不懂调和陶土,总把罐子烧得七扭八歪,却能听见罐壁里渗出的、最原始的哭声。

指尖触到罐口,凉意顺着血脉往上窜。

从前只要她对着罐子说句话,陶壁就会发烫,像有活物在里面喘气;如今它冷得像块冰,连她心跳的温度都吸不进去。

“是我太久没和你说话了。”她轻声道,指甲掐进掌心,“还是...你也忘了怎么听?”

血珠滴在罐口,顺着裂纹蜿蜒。

小满想起三天前那位临终的孤寡老妪,枯瘦的手攥着她的衣袖,张了张嘴又合上,直到断气都没说出半句话。

她对着陶罐复述老妪的眼神——那里面有团火,烧得最旺时却被什么压灭了。

陶壁渗出细密的水珠,像人在流汗。

水珠顺着裂纹汇聚成线,在罐身凝成一行歪斜的字:“我想有人骂我一声懒婆娘。”

小满的眼泪砸在陶壁上,把字迹晕成模糊的水痕。

老妪独居三十年,总把院子扫得比别人家亮,可从来没人怪她扫得太勤,怪她不该大冷天蹲在井边搓床单。

原来最痛的不是无人安慰,是连被责怪的资格都没有。

“陶知...”她对着窗外的月光呢喃,“你给了他们温软的壳,可壳里该有的刺呢?”

次日清晨,小满站在记事学堂的青石板上,对着七位先生摊开手。

她掌心躺着那只渗过血的陶罐,罐壁还留着水痕:“从今日起,每月初九设为哭日。

窑前石台摆旧物,想说什么就说,想哭就哭。“

刘先生捻着胡子:“这...怕是不合规矩?”

“规矩是人定的。”小满把陶罐轻轻放在先生案头,“当年陶前辈听裂地脉,是为了让痛有处可去;如今我们要做的,是让痛有处可诉。”

前两个哭日,石台前只有风卷着落叶打转。

小满坐在窑边,数着香灰里的火星,数到第三十七粒时,看见个穿青布衫的少年抱着断裂的木弓,指甲在弓身上掐出月牙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