希望角的夜晚被临时加装的探照灯切割成明暗交错碎片,光柱扫过新夯土的围墙与简陋的板房,在尘土中留下摇曳的光斑。中央最大的那间议事棚屋里,浑浊的空气几乎凝滞。煤油灯的光晕下,几张粗糙木桌拼成的主席台前,赵志坚额头沁出细汗,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铺在桌上的手绘区域地图,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头,试图维持住场面。林半夏坐在他身侧偏右的位置,周卫国则如铁塔般立在她椅后半步,眼神锐利地扫视全场,右手始终不离腰间的枪柄。
“静一静!都静一静!”赵志坚提高嗓门,压过刚传回的重要发现,并就我们接下来的路怎么走,听听各位的意见!”
话音未落,台下右侧,代表“铁盾”自卫武装的陈刚猛地站起身,他脸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更显狰狞:“赵大校,通报情况?不如先说说代价!为了月球上那个虚无缥缈的‘星骸殿堂’,我们抽走了最好的深潜器‘蛟龙改’,搭上了吴博士和精锐护卫!现在聚居点防御空虚,补给见底,外面还有‘监护人’的疯狗和变异的怪物盯着!这代价,谁承担?”他身后的武装人员立刻发出鼓噪附和。
“陈队长此言差矣!”左侧,一位戴着眼镜、气质斯文的中年女子立刻反驳,她是“智慧圣殿”的王琳教授,“月球探索带回了关于‘星瞳’和上古文明‘星灵族’的关键数据!这关乎我们对当前灾难本质的认知,是文明存续的基石!目光岂能只局限于眼前一亩三分地?”她身旁的学者和技术人员纷纷点头。
“基石?王教授,吃饱肚子才是基石!”一个苍老而激动的声音从角落响起,是负责农业的孙伯,他颤巍巍地指着窗外,“看看地里的苗!上次能量风暴后蔫了一半!净化过的水够喝几天?你们搞研究的,能变出粮食来吗?”
“孙伯,话不能这么说……”赵志坚试图调解。
“那该怎么说?”陈刚冷笑一声,打断他,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林半夏,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,“林博士,你是‘蜂后’血脉,是‘钥匙’。我们都敬你。但你告诉我们,钻到地底下去找那什么‘星骸殿堂’,真能解决眼前的吃饭问题、安全问题?还是说,那只是又一个像‘万神宫’一样,可能把我们所有人搭进去的‘神话’?”
瞬间,所有目光都聚焦到林半夏身上。期待、焦虑、怀疑、甚至一丝隐藏的敌意,交织成无形的压力。周卫国眉头紧锁,上前半步,几乎要开口,却被林半夏一个极轻微的手势止住。
林半夏缓缓抬起头,脸色依旧苍白,但眼神清澈而平静。她没有立刻回答陈刚的问题,而是望向孙伯:“孙伯,东区新开垦的那片梯田,用的是不是从b-7区运回来的改良土壤?”
孙伯一愣,没想到她会问这个,下意识点头:“是……是啊,那土肥力是足些,苗也精神点。”
“b-7区的土壤样本,是三个月前一支侦察小队带回的,当时那里盘踞着一群被‘深渊’能量轻微污染的变异狼蛛。”林半夏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“小队付出两人重伤的代价清理了巢穴,才带回了不足一百公斤的样本。吴博士团队分析了样本,发现某种变异微生物能中和部分毒素,改良后才用于试验田。”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陈刚和王琳,“没有前期的探索和牺牲,就没有后来哪怕一丝一毫的改善。同样,没有对‘星骸殿堂’的探索,我们可能至今仍不知道‘吞噬者’为何物,不知道‘星瞳’的观察意味着什么,只能在黑暗里被动挨打,甚至……自相残杀。”
议事棚内安静了一瞬。陈刚脸色变幻,哼了一声没再说话。王琳则微微颔首,露出思索之色。
然而,裂痕并未真正弥合。一个坐在阴影里、之前未曾发言的小型聚居点代表突然怯生生地开口:“林博士……我们……我们信你。可……可不可以慢一点?等等后面的人?每次行动,死的伤的,都是我们这些没什么能力的老弱……”
一股悲凉无奈的气氛弥漫开来。这就是希望角的现状,也是整个残存人类文明的缩影:资源匮乏,强敌环伺,内部因理念、利益、生存压力而离心离德。林半夏的“蜂后”血脉和带来的希望是粘合剂,但这份粘合力,正被残酷的现实不断削弱。
(暗夜私语)
会议在不置可否的沉闷气氛中暂告段落,未能达成任何有效共识。人群散去后,林半夏回到分配给自己的那间狭小隔间,疲惫地揉着眉心。周卫国跟进来,递给她一杯温水。
“陈刚的话虽然难听,但代表了一部分人的真实想法。”周卫国沉声道,“生存压力太大,看不到立即的回报,人心就会散。王教授他们则太理想化。”
林半夏接过水杯,指尖冰凉:“我知道。但‘星骸殿堂’必须去。我感觉……那里不仅有知识,可能还有……解决我们目前困境的线索。‘回响’最后传递的信息碎片里,似乎提到过‘生命复苏’相关的词句……”她锁骨下的印记微微发热,仿佛在印证她的猜测。
就在这时,隔间的帘子被轻轻掀开,吴启明的全息投影闪烁了几下,稳定下来。他看起来更加憔悴,但眼神兴奋:“半夏,卫国,有新发现!我们对月球基地数据库的深层破译有了突破!‘星骸殿堂’的入口,可能并非固定在某处,而是需要满足特定条件才会‘显现’!条件与……与地球的地脉能量节点活动周期有关!”
他调出一幅复杂星图与地球地质图叠加的影像:“根据计算,下一个符合条件的窗口期,就在一个月后!地点……指向青藏高原某处,靠近我们之前发现上古岩画的区域!但能量反应显示,那里同时有强烈的、不稳定的‘深渊’残留波动,以及……疑似‘监护人’活动的信号!”
周卫国脸色一变:“他们动作这么快?”
“恐怕是‘星瞳’降临和‘净化之歌’启动的动静太大,惊动了所有潜伏势力。”吴启明苦笑,“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!但希望角现在的情况……”
林半夏深吸一口气:“吴博士,继续分析数据,精确坐标和进入方法。卫国哥,我们需要一支精干的小队,人越少越好,目标小,行动快。希望角这边……”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,“必须尽快稳住。分裂,只会让我们所有人万劫不复。”
(背叛的阴影)
然而,稳定人心的努力还未见效,新的危机已悄然逼近。深夜,负责外围警戒的哨兵抓获一名试图偷偷离开聚居点的男子。他原是“铁盾”的一名小头目,身上搜出了手绘的希望角布防图和一份标注着几条秘密路径的地图。
经过连夜单独审讯,他承受不住压力,崩溃交代:陈刚对当前局面极度不满,认为赵志坚和林半夏的政策过于保守(偏向安抚民众和基础建设)且冒险(支持月球和地下探索),正在暗中联络附近另一伙以武力着称的幸存者团体“血狼帮”,意图“合并”,获取更多资源和话语权。此次派人出去,就是去送信接洽。
消息传到赵志坚和林半夏这里,气氛顿时降至冰点。这已不是简单的意见分歧,而是近乎背叛的行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