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3章 钱蛇(1 / 2)

简介

奶奶临终前塞给我一枚蛇鳞状的铜钱,嘱咐我千万别让“钱蛇”找上门。

我不信邪,将这铜钱当作饰品挂在脖子上。

谁知当晚,一条金光闪闪的巨蛇盘踞在我梦中,吐着信子说:“主人,我来帮您运财了。”

第二天醒来,枕边竟堆满了金条。

我欣喜若狂,以为祖上积德赐我荣华富贵。

可没过几天,我发现那些金条上刻着邻居家失踪儿子的名字。

正文

奶奶咽气前,枯瘦得像鹰爪一样的手死死攥着我的腕子,力气大得骇人。她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,仿佛要将最后一点生命力都灌注到接下来的话语里,嘴唇哆嗦着,塞过来一枚东西。那东西入手冰凉,带着她身体最后的一点余温。

“囡囡……拿着……但记住,千万别……千万别用它去引那‘钱蛇’……沾上了,就……就甩不脱了……那是债,是血债……”

她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嗬嗬声,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惧,直到那点光彻底熄灭了,手才颓然松开。

我摊开手心,那是一枚造型极其古怪的铜钱,不是常见的圆形方孔,反而像是一片微微卷曲的蛇鳞,边缘薄而锋利,上面布满了细密繁复的纹路,触手有一种活物般的阴凉。钱币中央,也不是方孔,而是一个扭曲的、类似蛇瞳的刻痕。这玩意儿,看着就邪性。

奶奶一辈子神神叨叨,住在老宅里,总说些我们这辈人听不懂的古早规矩和禁忌。什么“钱蛇”,听起来就像是她那些无数个荒诞不经的老故事之一。我虽是她带大的,心底里却早已被城市的霓虹和现代教育浸透,对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,终究是不信的。人死如灯灭,哪来的什么精怪?

丧事办得简单。回到城里逼仄的出租屋,那枚蛇鳞铜钱被我随手扔在抽屉角落,几乎遗忘。直到一次整理旧物,它又滚落出来,在台灯下泛着暗沉沉的、不祥的光。鬼使神差地,我找来一根黑色的皮绳,把它串了起来。别说,这奇特的造型,带着一种原始、野蛮的美感,搭配我那条素链子,竟意外地合适。我把它戴在脖子上,冰凉的铜片贴着锁骨,初时不适,很快也就习惯了。

当晚,我睡得很沉,却陷入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。

雾气弥漫,看不清四周,只有脚下是冰冷潮湿的泥土。我漫无目的地走着,心里空落落的,对财富的渴望,对拮据生活的厌倦,在这神秘的梦境里被无限放大。忽然,一阵令人牙酸的窸窣声从身后响起,由远及近,越来越响。

我猛地回头,雾气散开些许,骇得我魂飞魄散。

一条巨蛇,盘踞在我身后,身躯比水桶还粗,看不到尽头。它通体覆盖着暗金色的鳞片,不像生物,反倒像是用无数凝固的、暗哑的金币熔铸而成,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光泽。它缓缓抬起巨大的头颅,两只眼睛是两潭深不见底的黑,中央一点猩红,死死地钉在我身上。

我浑身僵硬,想叫,喉咙却像是被扼住,发不出半点声音。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,血液都冻住了。

那金蛇低下头,冰冷的信子几乎要舔到我的脸,带着一股浓郁的、像是无数铜钱堆在一起生锈腐朽后的气味。然后,一个低沉、沙哑,仿佛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的声音,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:

“主人……您终于召唤我了……我来……帮您运财了……”

“不……我没有……”我在梦里徒劳地挣扎。

那猩红的蛇瞳缩了一下,似乎闪过一丝讥诮。“欲望……便是召唤……”

它不再多说,庞大的身躯缓缓缠绕上来,那不是血肉的触感,而是坚硬、冰冷、沉重的金属,一圈圈收紧,勒得我几乎窒息。无数鳞片刮擦着我的皮肤,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声。

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。窗外天光微亮,是清晨五六点的样子。

是梦……幸好是梦……

我抚着胸口,心脏狂跳不止,那被金属蛇身缠绕的窒息感太过真实,残留的恐惧让我手脚发软。就在这时,我的手指触碰到了脖子上的那枚蛇鳞铜钱,它竟然……是温热的?

不等我细想,手肘无意间碰到了枕头边的东西,硬邦邦的,硌得生疼。

我下意识地扭头看去。

下一秒,我的呼吸彻底停止了。

枕边,靠近我脑袋的位置,不知何时,多了一小堆东西。

在晨曦微光的映照下,那东西反射着沉甸甸的、诱人的、金灿灿的光泽。

是金条。

不是梦里虚幻的光,而是实实在在,一根根,黄澄澄,码放得还算整齐的金条!大约有七八根,每一根都有我的手指粗细,静静地躺在我廉价的棉布枕套上,与周围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,呈现出一种近乎魔幻的景象。

我足足愣了一分钟,大脑一片空白。然后,颤抖着伸出手,拿起一根。

沉!难以置信的沉手!那分量,压得我手腕一坠。冰冷的触感,坚硬的棱角,都在昭示着它的真实。我把它凑到眼前,甚至能看到上面模糊的铸造印记,像是个什么动物的形状,看不太清。

狂喜,如同岩浆般瞬间喷发,淹没了一切理智,包括昨夜那个诡异恐怖的梦,包括奶奶临终前惊恐的警告。

钱蛇!它真的存在!它不是灾厄,它是祥瑞!是奶奶留给我最大的遗产!是来帮我摆脱这穷困潦倒的生活的!

我抱着那几根金条,在床上又笑又跳,像个疯子。所有因为钱受的委屈,买的窘迫,在这一刻都被这沉甸甸的黄金砸得粉碎。我对着那枚变得温热的蛇鳞铜钱不住地道谢,语无伦次。

我请了假,一整天都窝在家里,守着那堆金条,摸了又摸,数了又数。计划着怎么把它们变现,是去金店还是找私人渠道?换来的钱该怎么花?买房子?换辆车?还是先去奢侈地旅游一圈?

兴奋冲昏了头脑,我甚至没去深究,这黄金的来路。梦里运财……难道这世上真有如此不劳而获的好事?

接连几天,我都沉浸在一种晕陶陶的幸福里。我把金条藏在床底下的旧鞋盒里,每天下班回来都要拿出来看一看,才能安心。那枚蛇鳞铜钱,更是被我视若珍宝,贴身佩戴,一刻也不离身。它似乎总是保持着一种恒定的、略低于体温的微凉。

直到第三天晚上,我再次取出金条摩挲时,窗外路灯的光线恰好以一个特殊的角度掠过金条的侧面。

我注意到,在一根金条的底部,似乎刻着些什么。之前因为光线和角度,一直没发现。

好奇心起,我拿起那根金条,走到书桌前,打开台灯,仔细端详。

那是一些歪歪扭扭的刻痕,很深,像是用钉子一类的东西硬划上去的。不是铸造的印记,而是后期人为的。

我辨认着那些笔画。

像是个“李”字。我们这栋楼,确实住着一户姓李的人家,就住我对门,是一对老实巴交的工人夫妇。

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。我拿起另外几根金条,凑在灯下一一检查。

第二根,底部刻着一个“伟”字。

第三根,是“明”。

李……伟……明……

李伟明?!

这不是对门李家那个失踪了快半年的儿子吗?!记得他母亲王阿姨,每次在楼道里遇见我,眼睛都是肿的,拉着我的手哭诉,说她儿子多么懂事,突然就联系不上了,生不见人死不见尸,警察找了很久也没消息。

我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,刚才还觉得沉甸甸、喜滋滋的金条,此刻握在手里,却像一块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我几乎要惊叫失手!

李伟明……失踪的儿子……刻着他名字的金条……出现在我的枕边……

一个可怕的、令我浑身冰凉的联想,不受控制地在我脑海里炸开。

“欲望……便是召唤……”

“那是债,是血债……”

奶奶恐惧的眼神,梦中金蛇冰冷猩红的瞳孔,王阿姨绝望的哭泣声,还有眼前这金条上扭曲的刻痕……所有碎片,在这一刻,拼凑成了一个无比狰狞、让我遍体生寒的真相。

这哪里是什么祖上积德赐下的荣华富贵?

这分明是……用他人的血肉、性命、乃至无尽的痛苦,熔铸而成的……买命财!

我瘫坐在椅子上,手中的金条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板上,那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。我看着那堆在灯光下依旧金光灿灿的东西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

财富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寒意。

钱蛇……原来,它送来的不是运,是缠身至死,无法摆脱的厄运。而我,已经亲手把它请上了门。

脖子上的蛇鳞铜钱,不知何时,变得像一块冰,死死地烙在我的皮肤上。

我瘫坐在椅子上,像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,冷汗涔涔而下,瞬间湿透了后背。地板上那根掉落的金条,此刻不再闪烁财富的光芒,反而像一块刚从坟墓里刨出来的、带着尸臭的金属,阴冷地反射着台灯惨白的光。

李伟明……那个总是腼腆笑着,偶尔在楼道里碰见会点头打招呼的年轻人。王阿姨红肿的双眼,嘶哑的哭诉——“我儿子很乖的,他不会一声不吭就走的……他一定是出事了……”——这些声音和画面此刻无比清晰地在我脑海里盘旋,与眼前金条上那歪扭的刻痕重叠,化作一根根冰冷的针,刺得我灵魂都在战栗。

“那是债,是血债……”奶奶临终前的警告,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呓语,而是化作了实质的恐惧,扼住了我的喉咙。

我猛地低头,看向胸前那枚蛇鳞铜钱。它不再温热,而是变得像一块万载寒冰,紧紧贴在我的皮肤上,那股寒意几乎要冻结我的血液。我疯了一样地伸手去扯那根皮绳,指甲在脖颈上划出红痕,可那皮绳的扣子仿佛焊死了一般,任凭我怎么用力,纹丝不动。铜钱紧紧吸附在我的锁骨之间,像一只冰冷的、活着的眼睛,嘲弄地看着我的徒劳挣扎。

不!我不要了!这该死的钱!这沾着人命的金子!

我像是被烫到一样,手脚并用地从椅子上弹开,离那堆散落在鞋盒和地板上的金条远远的。胃里翻江倒海,我冲进洗手间,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,却什么也吐不出来,只有胆汁的苦涩弥漫在口腔。

怎么办?报警?我怎么跟警察说?说我梦里来了一条金蛇,然后枕边就出现了邻居失踪儿子的金条?他们会把我当成疯子,或者,更糟,直接把我当成杀害李伟明的嫌疑犯!

把金条还给王阿姨?不,不行!我怎么解释它们的来历?难道告诉她,你儿子的命,可能化成了这些金子,被我“召唤”来了?那会彻底击垮这个已经濒临崩溃的女人。

恐惧和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,越收越紧。我一夜未眠,睁着眼睛直到天亮,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我惊跳起来。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变亮,可我的世界却仿佛沉入了永夜。

第二天,我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,魂不守舍地去上班。出门时,正巧碰上对门的王阿姨出来倒垃圾。她看起来更加憔悴了,眼窝深陷,看到我,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
“早上好,小陈。”她的声音沙哑。

“早……王阿姨。”我几乎是屏住呼吸,声音发颤,不敢与她对视,匆匆低下头,快步从她身边溜过。那一刻,我感觉自己像个卑劣的小偷,偷走了她最后的希望,窃取了她儿子的血肉。

一整天,我工作效率极低,精神恍惚。同事关切地问我是不是不舒服,我只能胡乱搪塞过去。脑海里反复出现的,是那冰冷的金蛇,是金条上李伟明的名字,是王阿姨绝望的脸。

下班回到家,我站在门口,竟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。里面,藏着足以将我吞噬的罪恶。

最终,我还是进去了。我没有开灯,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,死死盯着那个装着金条的旧鞋盒。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心里滋生——扔掉它们!趁现在夜深人静,把它们扔到河里,扔到垃圾场,让它们永远消失!

我冲过去,抱起那个沉重的鞋盒,冰冷的触感透过纸壳传来,让我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就在我准备冲向门口时,脖子上的蛇鳞铜钱猛地一烫,像是烧红的烙铁!

“啊!”我痛呼一声,手一松,鞋盒掉在地上,金条散落一地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
与此同时,那个低沉沙哑、铁片摩擦般的声音,再次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,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冰冷的嘲讽:

“弃之不祥……既已认主,福祸相依……”

“这不是福!这是祸!是害人的东西!”我对着空气失控地大喊,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,“你把李伟明怎么了?!他在哪里?!”

没有回应。只有脖子上的灼痛感在持续,以及脑海里死一般的寂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