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脖颈处青筋暴起,双眼布满血丝,猛地将清单拍在桌上,怒吼道:
“必须销毁清单!”
声音里裹挟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与决绝,仿佛这张清单是能吞噬所有人的洪水猛兽。
话音未落,他猛地掀翻身旁的桌椅,木质家具轰然倒地的巨响在狭小的房间里炸开,惊起一片尘埃。
躲在暗处的欧阳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浑身一颤,条件反射般猛地站起。
然而他忘记了头顶低矮的横梁,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额头重重撞了上去。
剧痛瞬间袭来,欧阳然眼前金星直冒,伸手捂住额头,指尖触到一片滚烫的红肿。
恍惚间,他的思绪飘到了家中那张泛黄老照片上,父亲眉骨处那道狰狞的疤痕仿佛在眼前浮现,此刻自己额头的伤处,竟与照片里父亲疤痕的位置完全重合,这诡异的巧合让他心头泛起一阵寒意。
录音在一阵刺耳的枪声中戛然而止,留下无尽的电流杂音。
慕容宇的耳膜嗡嗡作响,他扶住摇晃的欧阳然,发现对方的脸色比墙上的涂鸦还白。
“阿沈……”
欧阳然的嘴唇哆嗦着,
“是沈老爷子的独女,陈明德的妻子。”
他突然抓住慕容宇的胳膊,指节泛白,
“我在卷宗里见过她的照片,和法官女儿长得一模一样。”
身后突然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声,墙体在震颤中裂开道缝隙,露出后面藏着的东西
——四排码放整齐的金属盒,每个盒子上都贴着泛黄的标签,其中一个赫然写着“沈家走私清单”,标签边缘的血迹早已变成深褐色,像朵风干的花。
慕容宇注意到最底层的盒子上有个弹孔,形状与警队配枪的口径完全吻合。
慕容宇打开盒子的瞬间,欧阳然突然按住他的手。
“等等。”
他的指尖抚过盒盖内侧的划痕,那痕迹与父亲遗物箱上的完全一致,
“这是‘守夜人’的标记,他们故意留下的。”
当清单展开在灰尘里,两人同时倒吸凉气
——上面记录的军火数量,正好与当年警队失窃的数目吻合。
最末页的签名处,四个潦草的名字重叠在一起,像四只紧握的手。
“所以……”
慕容宇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,
“我父亲他们一直在暗中转移这批军火?”
他突然想起老宅保险柜里的加密笔记本,其中几页画着奇怪的仓库分布图,标注的符号正是“守夜人”徽章的变体,“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赎罪。”
这句话让他突然想起父亲入狱前最后一个拥抱,那力度大得像要把他揉进骨血里。
地下室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,欧阳然的头灯开始不规则地闪烁,明暗交替的光线像一道割裂时空的利刃。
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在光影中忽隐忽现,阴影中的半张脸仿佛被黑暗吞噬,而被照亮的部分,那微微蹙起的眉峰和紧抿的唇角,将他此刻复杂的情绪展露无遗。
他的指尖缓缓点在照片里第四人那副漆黑的墨镜上,声音低沉而冰冷:“而赵国安,”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,“一直在猎杀他们。”
一旁老旧的录音带还在机械地转动着,发出沙沙的声响,电流杂音中,仿佛真的能听见多年前激烈的枪声,穿过漫长的时光隧道,在这密闭的空间里不断回响。
欧阳然突然仰头大笑起来,笑声尖锐而诡异,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久久回荡,惊起了角落里的灰尘。
他笑弯了腰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“难怪他总在表彰大会上盯着我,原来早就认出我是谁。”
语气中满是嘲讽和恍然大悟,仿佛终于揭开了多年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谜团。
地下室的横梁突然落下块水泥,砸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。
“快走!”
慕容宇拽着欧阳然往出口跑,怀里紧紧抱着清单和录音带。
经过涂鸦墙时,手电光束再次扫过“裁决者”三个字,这次他们看清了字迹下隐藏的图案
——是只衔着橄榄枝的夜莺,与慕容正德便签上的落款完全一致。
夜莺的翅膀下藏着串数字,正是慕容宇的生日。
跑到楼梯口时,欧阳然突然停下脚步。
他转身望着黑暗中的地下室,头灯的光晕在他眼底浮动:“他们没输。”
声音轻得像叹息,“这些线索,是故意留给我们的。”
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慕容宇的手背,像在传递某种无声的信念。
那触感让慕容宇想起警校格斗课上,欧阳然故意输掉比赛时,偷偷塞给他的创可贴,同样带着小心翼翼的温度。
慕容宇望着对方被灰尘弄脏的脸颊,突然想起警校入学那天,新生代表欧阳然站在主席台上宣誓,阳光落在他眼里像碎金。
当时自己还在心里较劲,发誓要超越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,却没料到多年后会并肩站在父辈的战场遗迹里。
欧阳然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灰尘,眨眼时像振翅的蝶,看得慕容宇心头一颤。
“回去破译笔记本。”
他握紧怀里的证据,金属盒的棱角硌得肋骨生疼,
“该给这场战争画句号了。”
欧阳然的笑声在黎明前的微光里格外清亮,他突然伸手擦掉慕容宇脸颊的灰,指腹的温度烫得像团火:“输了的人请吃一个月馄饨。”
指尖擦过唇角时,两人都顿了顿,空气里突然弥漫开馄饨店特有的骨汤香气,像场温暖的幻觉。
“谁怕谁。”
慕容宇撞开他的手,却在转身时故意放慢脚步,等那道熟悉的身影追上来。
晨光从地下室入口倾泻而下,将两人的影子在楼梯上拉成长长的平行线,最终在地面交汇成不可分割的整体。
欧阳然的脚步声就在身后,规律得像心跳,让慕容宇想起无数个并肩巡逻的夜晚,这种踏实感比任何证据都更令人安心。
走到教学楼门口时,赵磊的电话打了进来,背景里是警笛声的尖啸。
“林教官……林教官他不见了!”
赵磊的声音带着哭腔,
“病床上只有这个!”
手机传来纸张摩擦的声响,随后是赵磊断断续续的念诵:
“‘夜莺已死,黎明自醒’……”
电话那头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,接着是忙音,像被硬生生掐断的求救。
慕容宇和欧阳然同时看向对方,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涛骇浪。
那枚紧握在掌心的袖扣,此刻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,仿佛在预示着这场跨越两代人的纠葛,终于要迎来最残酷的高潮。
远处的天际泛起鱼肚白,却照不亮两人眼底的阴霾,像有场暴雨正在酝酿。
“去赵国安的别墅。”
欧阳然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静,他发动汽车的动作稳得像块磐石,
“林教官知道的,比我们想象的多。”
慕容宇看着他紧绷的侧脸,突然伸手按住对方放在档位上的手,掌心相贴的瞬间,两人都感受到了那份无需言说的默契。
欧阳然的手比平时更凉,却在被握住的瞬间微微回暖,像冬夜里终于找到热源的幼兽。
车子驶过晨雾弥漫的街道,慕容宇打开那本裁决者日志,最新的一页写着行潦草的字:
“最后的夜莺,在表彰大会的聚光灯下。”
他突然想起法官女儿照片里的背景,正是表彰大会的会场,而今天,恰好是召开的日子。
照片里女孩脖子上的项链反射着诡异的光,此刻想来正是微型摄像头。
“加速!”
慕容宇的声音有些发紧,欧阳然猛踩油门的同时,他的手机收到条匿名信息,只有张照片
——林教官被绑在聚光灯架上,而背景里,赵国安正戴着那枚“裁决者”徽章,对着镜头冷笑。
照片的角落有个模糊的身影,穿着法官女儿常穿的白色连衣裙,手里握着个引爆器形状的东西。
车窗外的景物变成模糊的流光,慕容宇看着欧阳然专注的侧脸,突然觉得那些深埋心底的情愫,在生死时速的追逐中变得无比清晰。
他轻轻说了句:
“小心点。”
欧阳然转头看他,眼里的坚定比阳光还耀眼:
“等结束了,我请你吃一辈子馄饨。”
这句话像枚投入心湖的石子,漾开圈圈涟漪,驱散了所有恐惧。
慕容宇笑了笑,握紧了手里的证据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一定要让这场延续了二十年的战争,在他们手中画上一个正义的句号。
他偷偷侧过脸,看着欧阳然握着方向盘的手,骨节分明,在晨光中泛着冷白的光泽,这双手曾在无数个危急关头拉他一把,以后也会一直这样吧。
晨光刺破云层的刹那,越野车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金属车身在霞光里泛着冷冽的光。
雨刮器反复刮动着挡风玻璃上未干的露水,驾驶员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仪表盘蓝光映着他紧抿的嘴角
——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十七公里,而油箱警报已经开始闪烁。
后视镜里,那栋爬满常春藤的废弃教学楼正一寸寸缩小。
坍塌的钟楼歪斜着指向天空,生锈的消防梯在风中摇晃,仿佛仍回荡着昨夜激烈的争执声。
三楼某扇破碎的窗户后,褪色的横幅被风掀起一角,依稀可见“社团成立二十周年”几个斑驳的大字,像个永远封存的密码。
“关掉导航。”
副驾驶突然开口,染着烟味的手指按下屏幕,
“走右侧岔路。”
引擎轰鸣着拐进杂草丛生的山道,晨光穿透树影在车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。
当最后一缕月光彻底被抛在身后,远处山峦间隐约浮现的建筑轮廓,终于撕开了笼罩两代人的迷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