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锈的撬棍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慕容宇的虎口被磨得通红,渗出血珠的皮肤与铁锈粘在一起,扯动时泛起细密的疼。
月光从头顶破损的通风口斜斜切进来,在撬棍表面投下斑驳的银鳞,与暗红血渍交织成诡异纹路。
他咬紧牙关,将全身重量压在弯曲的金属上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,每一次发力都能听见骨骼与肌肉的细微摩擦声。
当最后一道铁锈剥落的脆响传来,废弃教学楼地下室的铁门终于向内洞开。
腐朽的门板裂开蛛网般的细纹,一股混杂着霉味与纸张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,像是多年前被封印的秘密突然苏醒。
这气息中还隐隐夹杂着某种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,像被撬开的潘多拉魔盒,瞬间吞噬了入口处微弱的手电筒光束。
光束在浓稠的黑暗中艰难前行,只能照亮门前三步远的地方,更远的黑暗中仿佛蛰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。
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,惊得墙缝里的潮虫纷纷逃窜。
这些灰褐色的小生物在墙面和地面上快速移动,留下一道道银亮的爬痕,如同某种神秘的符号。
慕容宇握紧手电筒,光束随着他微微颤抖的手臂摇晃,扫过墙面上剥落的墙皮和发霉的海报残片,那些模糊的图案仿佛在黑暗中扭曲变形,诉说着不为人知的往事。
“小心脚下。”
欧阳然的声音从防毒面具后传来,带着过滤棉的闷响。
他将战术手电往斜下方照去,光柱里漂浮的尘埃突然剧烈震颤
——楼梯转角处堆着半人高的废弃课桌椅,断腿的木椅勾住了慕容宇的作战靴鞋带,发出细碎的拉扯声,像某种不知名的生物在黑暗中磨牙。
欧阳然弯腰帮他解鞋带时,防毒面具的边缘蹭过慕容宇的膝盖,橡胶材质的冰凉透过作战裤渗进来,激得他打了个寒颤。
地下室的空气凝滞得像块湿抹布,贴在皮肤上带来黏腻的寒意。
慕容宇摘下防毒面具的瞬间,呛人的霉味里突然窜出缕熟悉的气息
——是雪松香水混着消毒水的味道,和欧阳然昨晚在馄饨店蹭到他袖口上的气味一模一样。
他下意识转头,正撞见对方调整头灯的动作,束带勒出的下颌线在冷光中锋利如刀,左眉骨的疤痕被汗水浸得发亮,像条蛰伏的银蛇。
那截裸露的脖颈在头灯光晕下泛着冷白,喉结滚动时牵动颈侧的青筋,看得慕容宇喉结莫名发紧。
【这家伙明明怕黑还硬撑。】
慕容宇倚着发霉的水泥柱,战术靴碾过墙角的碎石发出细碎声响。
他借着夜视仪的绿光,将欧阳然耳后那抹可疑的红晕看得真切
——那片红从耳尖蔓延到脖颈,在冷色调的环境里像滴滚烫的血。
记忆突然被拽回警校夜训的深秋。
月光被乌云吞噬的训练场上,戴着腐烂面具的教官从废弃集装箱窜出时,欧阳然几乎是瞬间扣住了他的战术腰带。
掌心的温度透过作战服渗进来,慕容宇清楚记得对方指尖微微的颤抖。
可第二天在食堂,这人却用筷子敲着餐盘挑眉:昨晚只是战术配合,怕你暴露才拽的。
此刻潮湿的地下室里,欧阳然的下颚绷得铁紧,紧抿的嘴唇泛起病态的青白,呼吸声被刻意压得很轻,却仍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意。
慕容宇余光瞥见对方战术背心侧袋的拉链不知何时崩开,他今早硬塞进对方手里的巧克力包装纸正蜷在污水洼边,金红色锡纸在幽暗中泛着冷光
——那是欧阳然最爱的榛果味,此刻却原封未动,像极了这人倔强的性子。
“发什么呆?”
欧阳然突然用手电筒戳了戳他的后腰,战术靴跟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,
“难道被这鬼地方吓软腿了?上次在射击馆可不是这怂样。”
他说话时故意挺了挺脊背,作战服背部的褶皱里还沾着馄饨店的辣椒油印,在昏暗光线下像道干涸的血痕。
手电筒光束晃过慕容宇脸时,他清楚看见对方耳根的红晕,比辣椒油印还要鲜艳。
慕容宇的耳尖莫名发烫,像是被某种隐秘的情愫灼烧。
他垂眸盯着靴尖沾着的墙灰,昨夜记忆如潮水翻涌
——昏黄路灯下,两人分食最后一碗馄饨,瓷勺相碰的轻响混着蒸腾热气。
欧阳然俯身舀汤时,银勺边缘几乎擦过他抿紧的唇瓣,那人眼底的笑意比滚烫的馄饨汤更灼人,睫毛上凝结的雨珠在路灯下折射出细碎光芒,宛如缀着碎钻的羽翼。
“总比某些人踩到老鼠夹子强。”
慕容宇猛地抬脚,将脚边锈迹斑斑的铁皮罐头踢向墙角。
金属碰撞声在废弃仓库里炸开,惊得横梁上的蝙蝠扑棱棱振翅,黑色羽翼划破凝滞的空气。
他望着蝙蝠盘旋的轨迹,忽然想起夜训时那场意外
——当时欧阳然脚下打滑,惨叫着跌向道具刀阵。
话刚出口就后悔,那天自己被护在宽厚胸膛下,温热的血顺着那人小臂蜿蜒,在迷彩服上晕开暗红的花。
两人的拌嘴声在空旷的地下室里荡开涟漪,手电光束扫过斑驳的墙面时,突然被某种突兀的色彩攫住。
慕容宇凑近查看,发现剥落的墙皮后藏着片褪色的涂鸦
——暗红色的喷漆在霉斑中晕染成诡异的图案,仔细辨认竟能看出“裁决者”三个字,字体扭曲如挣扎的蛇,与暗网论坛的代号完全一致。
墙面上还残留着喷溅状的颜料,像极了干涸的血迹,在手电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。
“这是……”
欧阳然的指尖抚过墙面上凸起的字迹,指腹沾了层潮湿的灰绿霉斑,
“‘守夜人’的对立面?”
他突然拽过慕容宇的手腕,将袖扣贴在涂鸦边缘,雄鹰徽记的阴影恰好覆盖住“裁决”二字的交叉点,“他们早就知道彼此的存在。”
掌心的温度透过作战服传来,烫得慕容宇差点挣开,却在看见对方专注的眼神时,莫名定住了脚步。
地下室的温度仿佛骤降十度,慕容宇的呼吸在手电筒光线下凝成白雾。
他想起父亲日记里反复出现的短句:
“白天与黑夜,本是同张脸。”
当时只当是文人酸语,此刻看着墙面上相互渗透的字迹,突然明白这或许是场持续了二十年的隐秘战争。
墙角的水管滴着水,嗒嗒声像是倒计时的钟摆,敲得人心头发紧。
欧阳然的喷嚏声打破沉默,他揉着发红的鼻尖转身时,战术背心里掉出个东西
——是昨晚教授给的纪念册,书页散开在积灰的地板上,恰好露出某张社团活动照片。
照片里的地下室还亮着灯,四个年轻人围坐在木箱拼成的长桌旁,其中三人正是慕容正德、欧阳正德和陈明德,而背对着镜头的第四人,手腕上戴着与赵国安同款的银质手链。
照片边缘有被水浸泡过的痕迹,模糊的水渍里能看见“08.15”的日期,正是赵国安警校毕业的那天。
“在这儿!”
慕容宇突然踹开个半开的储物柜,铁锈剥落的柜门撞上墙壁,露出里面堆得满满当当的牛皮本。
最上面那本的封皮写着“裁决者日志”,翻开泛黄的纸页,陈明德的字迹跃然纸上,墨水在潮湿中晕成模糊的蓝雾:“他们发现了交易记录,必须让他们闭嘴。”
日期标注着十年前,正是欧阳然父母牺牲的前一周。
纸页间还夹着根长发,在光束下泛着栗色的光泽,与法官女儿照片里的发色一致。
牛皮纸日志边缘微微卷曲,慕容宇翻开时,几片泛黄的纸屑如枯叶般飘落。
最底层夹着的合影早已支离破碎,他和沈清如屏息将碎片拼在警局证物袋上,颤抖的指尖带起细小的静电,让碎纸在白炽灯下不断跳跃。
完整的画面渐渐浮现:斑驳墙面上,裁决者三个猩红大字扭曲如血痕,四位穿着机车夹克的年轻人并排而立。
前排卷发女孩叼着棒棒糖比耶,寸头男生脖颈处有道狰狞疤痕,戴贝雷帽的青年正往嘴里塞口香糖。
而站在最右侧的男人戴着飞行员墨镜,帽檐压得极低,唯有敞开领口处的警徽泛着冷光,那道银色的编号03719在慕容宇瞳孔里不断放大
——三个月前,他正是对着停尸房登记簿上的这个编号,为无名男尸填写死亡报告。
慕容宇的钢笔
坠地。
尸体左胸那处被匕首贯穿的伤口旁,确实有个褪色的纹身:展翅雄鹰的利爪下缠绕着荆棘,此刻与照片中警徽上的图案重叠,竟像是某种隐晦的暗号。
他忽然想起法医报告里提到的异常——那具尸体的指缝里残留着荧光涂料,和涂鸦墙上的颜料成分完全吻合。
“第四人是当年的内务部探员。”
欧阳然突然掏出手机拍下照片,屏幕的冷光映出他骤然紧缩的瞳孔,
“我在档案室见过他的离职报告,理由是‘意外身故’。”
他用放大镜功能放大照片,墨镜镜片的反光里赫然映出个模糊的侧脸轮廓,眉骨处的疤痕与赵国安如出一辙。
欧阳然的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描摹那道疤痕,呼吸突然变得急促
——那是他小时候在火场里救赵磊时留下的同款伤疤。
这个发现像道惊雷在两人间炸开,慕容宇突然想起张教授颤抖的话:
“第四个守夜人……是叛徒。”
手电光束不受控制地晃动,扫过墙角时,突然照亮个嵌在墙体里的金属箱,箱锁形状与袖扣的鹰爪部分完美契合。
箱身覆盖着层厚厚的灰尘,上面有个淡淡的手印,指节形状与欧阳然的惊人相似。
“用这个试试。”
欧阳然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当袖扣插入锁孔的瞬间,齿轮转动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。
金属箱缓缓弹开的刹那,卷录音带从里面滚落,撞在日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,像枚投入深潭的石子。
欧阳然弯腰去捡时,后颈的碎发扫过慕容宇的手背,带来羽毛般的痒意,让他差点打翻手里的手电筒。
慕容宇将录音带塞进找到的老式录音机,磁带转动的沙沙声里,突然传出熟悉的争吵
——是父亲们的声音,混杂着电流的杂音在地下室回荡:
“那批军火不能流向黑市!”
是慕容正德的怒吼,背景里有玻璃杯碎裂的脆响,像极了父亲摔碎母亲遗物花瓶那天的声音。
“已经来不及了。”
陈明德的声音带着哭腔,
“他们抓住了阿沈的女儿……”
磁带突然卡壳,尖锐的噪音刺得两人捂住耳朵,恍惚间竟像是女人的尖叫。
欧阳正德突然攥紧了泛黄的清单,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,骨节凸起如嶙峋的山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