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见徐尘神色不变,又补充道:“道友放心,此行由我会副会长,金丹后期的‘翻海蛟’廖长老亲自坐镇,安全无忧!还会另有两名金丹中期的好手同行!只是那‘黑雾沟’环境复杂,毒瘴弥漫,多个人多份照应,也多份收获!道友可有兴趣加入?”
徐尘几乎没有任何犹豫。神识稍加探查,他便知这刘莽所言虽大致不虚,但其目标“毒龙鳗”于他而言毫无价值。金丹期妖兽的材料,对他这元婴修士的修炼已无大用,换取的那点灵石更是微不足道。
他神色淡然地拱手,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:“多谢刘道友好意。在下另有要事在身,行程紧迫,不便久留,只能婉拒了。”
刘莽脸上那热情的笑容顿时一僵,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,但他似乎也见惯了这种拒绝,并未纠缠,只是点点头,脸上的豪爽收敛了几分,多了些江湖人的干脆:“既如此,便不打扰道友了。道友若改变主意,或是日后有暇,可来月牙岛一叙。”说罢,也对徐尘拱了拱手,转身便走,继续在人群中物色其他可能的人选。
瑶光台的风格便是如此,直接,现实,不拖泥带水。
徐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,微微摇头。修士,大多如此,为些许资源便需豁出性命,于生死一线搏一线微茫机缘。
此地环境混乱不堪,资源层次普遍偏低,于他元婴期的修为而言,价值有限。
去意已决。
他不再耽搁,径直走向码头。他并未前往船市,而是寻了一处僻静礁石,袖袍一拂。
一道流光亮起,一艘长约七八丈、线条流畅、通体宛若白云凝铸、舟身隐隐有清风符纹流转的飞舟悄然出现,悬浮于水面之上——正是他的飞行法宝,流云舟。
此舟虽非专为远海航行打造,但本身材质非凡,轻灵迅捷,自有避风、御空之能,稍加操控,足以应对寻常海况。对他而言,足矣。
他登上流云舟,灵力微吐。
“嗡……”舟身微微一震,笼罩在一层淡淡的云气之中,轻盈地破开水面。
他站在舟头,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片在晨雾中若隐若现、依旧沉浸在混乱与野性之中的群岛。黑色的山崖、杂乱的建筑、如蚁群般涌动的人流……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朦胧而不真实的氛围中。
操控流云舟,船首缓缓调转方向,悄然驶离了瑶光台港口。
……
越是南下,天地之威便愈发彰显其浩渺与莫测。此处天象与之前的墨涡洋已然迥异,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垂,仿佛触手可及。
徐尘驾驭着流云舟,已深入至这片被称为“风雷域”的险恶海域外围。
此处天象迥异,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垂,仿佛触手可及,云层之中,并非寻常雷电,而是一种幽蓝色的、至阴至寒的阴雷无声孕育,偶尔撕裂云层,惨白的光痕扭曲窜动,将昏暗的海面瞬间映照得一片妖异,旋即又归于沉寂,只留下震得人神魂发麻的沉闷轰响。海面之上,更为致命的是一种无形无质、却足以撕裂法宝罡气的裂空罡风,它们如同透明的巨刃,毫无规律地凭空生成,狠狠劈斩在墨蓝色的怒涛之上,切开深可见骨的沟壑,掀起数十丈高的狂澜,发出刺耳尖。
寻常金丹修士在此,恐难撑过一炷香的时间,便会被阴雷震散魂魄,或被罡风撕成碎片。
徐尘盘膝坐于灵舟舱内,周身有极淡的、近乎虚无的灰暗剑气缭绕流转,正沉浸于《灭虚剑典》的玄妙推演之中。灵舟表层那层薄薄的青光护罩,在他的心神微控下,于狂暴的风雷间隙中灵巧穿梭,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最致命的雷击与风刃,显得游刃有余。这并非依靠灵舟自身阵法之强,而是凭借他远超同阶的神识预判与精微操控。
然而,天地之威虽可预判规避,人心之险却防不胜防。
正当灵舟循着海图标注的相对安全路径,驶入一片因密集雷云遮挡而光线愈发昏暗的海域时——
“轰隆!!!”
前方数十里外,猛然爆发出远超阴雷轰鸣的、极其剧烈的灵力对撞爆炸之声!狂暴的冲击波甚至搅动了本就混乱的天地灵气,形成肉眼可见的波纹向四周扩散,连徐尘灵舟的护罩都随之轻轻晃动。
紧接着,便是法宝激烈碰撞的刺耳锐鸣、阵法光罩不堪重负的剧烈嗡鸣、以及修士充满杀意的厉喝与狰狞的狂笑声!
徐尘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,眸中推演剑诀的淡金细丝瞬间隐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的冰寒。庞大神识向前方蔓延而去,瞬间将远处战场的景象清晰地反馈回来。
只见一艘长约三十余丈、通体流线型、船身铭刻着繁复云纹与避雷符文的青色舟船——正是玄云宗的御雷舟——正被一件形制诡异、通体由惨白兽骨拼接而成、散发着森然邪气与浓郁血光的梭状法宝——幽骨遁——以及数道修为不弱的血色遁光疯狂围攻!
御雷舟的防护光罩已然催发到极致,青色的光幕上电光流转,却依旧在对方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剧烈闪烁,明灭不定。无数凄厉嚎叫的骷髅虚影和污秽的血色光柱不断轰击在光罩之上,更有一件狰狞的骷髅头状法宝,不断喷吐着腐蚀性的黑绿烟气,啃噬着阵法能量。
“玄云宗的杂碎!识相的就立刻撤去禁制,交出所有‘风雷晶’!否则今日此地,便是尔等葬身之所!”
那站在幽骨遁船首、身着血红道袍的元婴中期修士,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,嚣张跋扈的声音裹挟着元婴威压,滚滚传来。
“煞血宗的妖人!卑鄙无耻!竟敢在此设伏偷袭!我玄云宗与你们不死不休!”御雷舟船首,一位身着云纹道袍、修为在元婴初期、嘴角已溢出一丝鲜血的中年道士怒声回应,他正全力操控一柄云气缭绕的飞剑,奋力格挡着对方的大部分攻击,但显然力不从心,处于绝对下风。
他身后,数名身着更为精致的云纹镶边道袍、神色沉稳许多的玄云宗弟子正拼命向船身核心阵法灌输灵力,个个脸色苍白,眼中充满惊怒,却仍竭力维持着阵脚。其余十余名穿着普通制式道袍的弟子在一旁协助处理次要阵法节点,更是面色如土,摇摇欲坠,显然已难以支撑。
徐尘的灵舟,恰好从这片激烈战场的边缘区域掠过。他神色平淡,并无丝毫驻足围观或插手之意。修真界弱肉强食,此类厮杀每日都在上演,与他何干?他心念微动,便欲操控灵舟绕一个更大的弧线,远远避开这是非之地。
就在灵舟即将转向的刹那,那站在幽骨遁船首、正狞笑着指挥围攻的红袍修士,其强横的神识已然如同毒蛇般扫了过来!
元婴中期修士的神识何其敏锐,尤其是在这混乱的战场环境下,任何一丝外来的、未被掌控的气息都显得格外突兀。
目光瞬间锁定那艘看似普通、正准备悄然远离的流云舟,以及舟上那道气息收敛、看似只有元婴中期的青袍身影。
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诧异,随即被浓烈的杀意与贪婪所取代。一个陌生的元婴中期散修?竟敢独自闯到风雷域?
流云舟将转未转的刹那,幽骨遁船首那血袍修士猛然转头,强横的神识如无形锋刃,骤然扫至,瞬间锁定了徐尘!
在这混乱的战场中,任何一丝外来的、未被掌控的气息都显得格外突兀。血袍修士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,灭口与劫财的念头瞬间占据上风:“还有个看客?哼,既然撞见了,就别走了!”
话音未落,他甚至没有丝毫迟疑,在指挥围攻御雷舟的同时,右手猛地一甩!
“嗤——!”
一道腥臭血光自他袖中激射而出,迎风便长,化作一柄丈许长短、通体血红、叉尖缠绕无数痛苦鬼脸的恶鬼血叉!此宝散发着滔天的污秽之力,速度快得惊人,直接撕裂空气,无视了周遭罡风与雷暴余波,带着刺耳的鬼哭狼嚎之声,直刺流云舟的核心阵法所在!
这一击歹毒无比,意在毁舟杀人!
正苦苦支撑的玄云宗修士也瞥见了这一幕,眼中闪过一丝不忍,但他自身难保,根本来不及出言提醒。
参悟被打断,又遭无端攻击,徐尘眉头微皱。面对那破空而来、凶戾无比的血叉,他甚至没有起身。
盘坐的身形纹丝未动,只是右手并指如剑,看似随意地朝着那血色流光遥遥一点!
指尖并无璀璨光华,只有一抹极淡、极内敛、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灰暗剑意一闪而逝!
那灰暗剑意后发先至,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恶鬼血叉力量流转最核心的叉尖之上!
“嗡……噗!”
一声怪异轻响,那气势汹汹的恶鬼血叉,其前端凝聚的恐怖血煞之力与怨灵虚影,竟如同被瞬间抹去了一般,骤然黯淡、消散!前冲的势头也为之一滞,发出一声哀鸣,灵光乱闪,竟被硬生生逼停在了半空!
虽然未能彻底毁去此宝,但那凌厉无比的攻势,却被这轻描淡写的一指,轻而易举地化解于无形!
血袍修士旋即被更大的恼怒取代:“好小子!有点手段!但你以为这就完了吗?给我死来!”
他怒喝一声,竟暂时放缓了对御雷舟的压制,双手掐诀,周身血光大盛!那被挡回的恶鬼血叉发出一声尖锐嘶鸣,血光再次暴涨,无数痛苦扭曲的鬼脸自叉身浮现、嚎叫,带着比之前更加凶戾的气息,再次扑向徐尘!
这一次,他已动用近八成的法力!
然而,徐尘已然失去了耐心。
他并未去看那再次扑来、威势更盛的血叉,而是目光锁定血袍修士,左手一翻,一道乌光自袖中激射而出——正是那根得自古修洞府、通体漆黑、节节相扣、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幽冥锁魂链!
他右手掐诀,磅礴灵力瞬间注入其中!
“嗡!”
锁链发出一声低沉嗡鸣,乌光大盛,瞬间化作一道犹如黑色蛟龙般的虚影,直接穿透幽骨遁的防护灵光,朝着血袍修士缠绕而去!其目标并非肉身,而是无视了肉身阻碍,直指对方下丹田气海深处的元婴!锁链散发出道道专伤神魂、并能短暂束缚元婴的冰冷煞气!
血袍修士正准备施展更狠辣的法术,突觉一道冰冷诡异的乌光袭来,心中警兆狂响!他下意识地调动神识防御,但那锁链虚影却仿佛无形无质,竟直接穿透了他的神识屏障,直扑他的元婴!
“呃啊——!”
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只觉元婴如同被一道冰冷的金属锁链狠狠捆住、勒紧,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从神魂深处传来,眼前猛地一黑,周身运转的血煞之力瞬间紊乱失控!
神魂受创!虽不致命,但这束缚与撕裂般的剧痛瞬间打断了他的施法!
“噗!”他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,脸色微微发白,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与难以置信!
对方竟有能直接攻击并束缚元婴的诡异法宝!
一个照面之下,自己竟吃了暗亏!
“走!”他此刻已心生惧意,不敢再恋战,强压下神魂的刺痛,不顾一切地催动脚下幽骨遁!
那件邪异法宝发出一声尖啸,血光大放,裹挟着他,化作一道血色长虹,仓皇地向着风雷域深处遁去!速度极快,但远谈不上“远超来时”,更像是狼狈逃窜。
其余煞血宗弟子见状,也吓得魂飞魄散,纷纷作鸟兽散。
徐尘并未追击。他神识微动,那件因主人受创而灵光略显黯淡的恶鬼血叉,以及一名逃得稍慢的弟子掉落的储物袋,被隔空摄回手中。
“废物。”他淡淡评价了一句,随手收起。这血叉煞气过重,于他无用,但材料尚可,日后或可分解重炼。
整个战场,此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。
方才还岌岌可危、眼看就要舟毁人亡的玄云宗众人,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。那凶名赫赫、元婴中期的煞血宗修士,竟被这突然出现的青袍修士,用一件诡异法宝照得惨叫吐血,狼狈逃窜?甚至连自己的恶鬼血叉都丢了?
御雷舟的防护光罩渐渐稳定下来,舟上一片死寂,所有弟子都望着船头那道傲然而立的青色身影,眼中充满了震撼、敬畏以及劫后余生的茫然。
玄云宗那位元婴初期的带队修士最先反应过来,他强压下体内的伤势与翻腾的气血,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,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深的敬畏,飞身上前,在距离徐尘十丈之外便停下,凌空深深一揖,语气无比恭敬:
“玄云宗周涣,多谢道友出手相助,救我等于危难!此恩深重,周某与玄云宗必当铭记!敢问道友尊姓大名?若道友不弃,还请移步一叙,容周某略尽地主之谊,以报援手之恩!”
徐尘目光淡然扫过他,略一颔首,语气平静却带着疏离:
“同道相遇,顺手而为罢了。尔等无恙便好。行程紧迫,叙议之事,就此作罢。”
说罢,他袖袍微拂,不再多言,转身便欲回舱
他抬手示意了一下袖中,继续道:“此物,便已足够。不必挂齿,更不必知我名号。”
“此地不宜久留,尔等好自为之。”徐尘淡淡说了一句,不再多言,转身一步踏回流云舟舱内。
周涣见状,不敢再多打扰,再次深深一揖:“道友恩情,玄云宗永记于心!”
流云舟光华微闪,阵法全力催动,化作一道迅疾而平稳的青虹,无视了周围依旧肆虐的风雷,沿着既定航线,迅速消失在昏沉的海天之际。
周涣望着那远去的遁光,久久未能回神,心中充满了震撼。今日若非这位神秘修士恰好途经,后果不堪设想……他深吸一口气,转身看向惊魂未定的弟子们,沉声道:“立刻清理战场,检查损伤,全速返航!”
“是!师叔!”
经此一役,玄云宗修士对那神秘修士的敬畏,以及对此行能侥幸生还的庆幸,久久难以平复。
他神色依旧平静,仿佛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麻烦。收起物品,再次将心神沉入《灭虚剑典》的推演之中,操控流云舟,继续向着南方那更为浩瀚、也更为未知的海域,平稳驶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