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更梆响穿透窗纸时,白战蘸着冷茶在案上勾勒出一枚奇异钥匙的图样——明日定要亲去城南铁匠铺,铸一柄能启尽世间锁的铜匙。
待他的小狐狸某日经过库房回廊,或许会为檐角那窝新燕驻足,或许会想看看……那传闻中能在幽暗中莹然生辉的蓝髓晶,究竟是真是幻。
待拓跋玉在内室悠悠转醒时,日影已悄然西斜,将精致的窗棂拉得老长。
内室寂然,唯有贴身婢女浮春倚在秀墩上打盹儿的轻浅呼吸。
她忽然觉到喉间干涩发痒,勉力撑起身,锦被滑落,赤足甫一触及柔软的地毯,双膝便是一软,整个人无声地跌坐下去。
那微闷的落地声惊散了浮春的瞌睡虫。小婢女迷迷瞪瞪坐着,眼神茫然了好一会儿,才终于聚焦在跌坐于地毯上的王妃身上。
“哎呀!”浮春惊呼一声,慌忙扑至榻边搀扶,“王妃娘娘!您、您怎么坐在地上了?奴婢该死!”手下是主子柔软却酸乏无力的身子。
拓跋玉借力站起,脸上飞起两朵红云,心中已将昨夜不知餍足的夫君骂了千百回。“无妨,”她声音微哑,“浮春,快倒茶来,渴得很了。”
浮春伶俐地福身应下:“是,娘娘!”转身便去斟了温茶。
拓跋玉一连饮下好几杯,微凉的茶水滋润了焦渴的喉咙,才觉舒坦了些。
内室一时静默,主仆二人面面相觑,空气中弥漫着几分午后特有的慵懒与一丝难以言说的尴尬。
终是浮春机灵,觑着王妃的脸色轻声道:“娘娘,您睡了大半日了,想是腹中空空?奴婢去小厨房取些点心来,您先垫垫可好?”不等拓跋玉首肯,她已如蒙大赦般掀帘而出。
刚踏入外厅,迎面便撞见推门而入的王爷。白战一身玄色常服,面容依旧如覆寒霜,深邃眸光扫过,浮春只觉得脊背一凉,慌忙行礼,几乎是贴着门边溜走了,仿佛身后真有森森鬼影追赶。
白战浑不在意,步履沉稳,径直穿过回廊,掀开内室门前的珠帘。
叮咚脆响中,他踱至窗边一张宽大的紫檀圈椅坐下。
目光落在梳妆台前那道纤细背影上,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,嗓音低沉而温存:“玉儿,过来坐,为夫有话同你说。”话尾,还带着一丝亲昵的诱哄,拍了拍自己的大腿。
铜镜里映出拓跋玉姣好的侧颜,她恍若未闻,手中玉梳只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如瀑青丝,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,将那矜持的恼意表达得淋漓尽致。
白战眉峰微挑,眼底兴味更浓。他倏然起身,几步便到了梳妆台前,俯身贴近那玲珑玉耳,温热气息拂过:“乖乖,为夫同你说话呢。嗯?”尾音拖长,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。
“哼!”拓跋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,倔强地将脸扭向另一边,愣是一言不发。
“哈哈哈!”她这般孩子气的举动,反倒逗得白战朗声大笑,郁积半日的沉闷一扫而空。
笑声未歇,他已手臂一揽,将人打横抱起。拓跋玉猝不及防,低呼一声,已被他安置在自己腿上坐着。秀墩狭窄,她几乎是半倚在他怀里。
“放我下去!”拓跋玉羞窘交加,扭动着挣扎。白战铁臂环得更紧,促狭地欣赏着她的失措。气得她抬手在他结实的手臂上狠狠一掐。
这点微痛于白战不过隔靴搔痒,反倒像一根羽毛挠在心尖,漾起一片难以言喻的酥痒。
他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笑意与宠溺,就这么好整以暇地圈着她,任怀中小妻子兀自生着闷气,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她一缕垂落的发丝。
约莫一刻钟,怀中人儿的气息渐趋平缓,他才低首,薄唇几乎蹭着她的鬓角:“乖乖,气可消了些?”
话音刚落,珠帘又是一阵脆响,浮春端着一碟精致的海棠花糕小心翼翼地进来。抬眼便见王妃娘娘被王爷牢牢圈在怀中,面颊绯红,鬓发微乱的模样。
浮春心头一跳,瞬间想起早晨锦书在库房外红着脸嘀咕的那些“不堪入耳”的壁角。
她慌忙垂眼,心中嘀咕:王妃娘娘何等尊贵自持,定是王爷太过……太过孟浪才是!不过,夫妻恩爱本是伦常,何须旁人置喙?只怕那锦书,是眼红心热,生了不该有的念头罢了。
她压下纷乱的思绪,将盛着晶莹糕点的青玉盘轻轻放在梳妆台上:“娘娘,刚出炉的海棠糕,您快尝尝。”随即乖觉地退到一旁,屏息侍立。
糕点小巧玲珑,形似初绽的海棠,散发着清甜诱人的香气。拓跋玉眸子一亮,伸手便要去拈。
岂料白战动作更快,修长手指已拈起一块,不疾不徐地送入了自己口中。甜糯的滋味混合着淡淡花香在舌尖弥漫,他斯文地细品着。
到嘴的点心飞了,拓跋玉气恼,攥起粉拳就朝他胸膛捶去。这一下非但未能撼动他分毫,反震得自己指骨微痛。
“呵……”看着她吃痛蹙眉的娇憨模样,白战喉间溢出愉悦的低笑,大掌包裹住她微红的柔荑,轻轻揉按:“可打疼了?是为夫的错。”语带戏谑。
拓跋玉又是一声冷哼,别开脸,打定主意不理他这副无赖嘴脸。
白战眼底狡黠光芒一闪,忽地将手探向她腰间。
“呀——!”拓跋玉最是怕痒,猝不及防之下,终于破功,银铃般的笑声抑制不住地溢出,清脆悦耳,惊动了窗外海棠树上栖息的几只雀鸟,扑棱棱振翅飞向暮色渐染的天空。
嬉闹一阵,拓跋玉终于气喘吁吁地安分下来,就这般赖在丈夫怀里,小口小口地享用着香甜的海棠糕,腮帮微鼓,眉宇间的恼意早已被餍足的慵懒替代。
糕点用罢,白战兴致未尽,又牵着她去王府后花园散步消食。园中暮色温柔,花木扶疏。
行至半途,假山石畔海棠开得正艳,幽香浮动。白战忽觉怀中温香软玉,春色撩人,心念一动,便再也按捺不住,揽过娇妻便在灼灼花影间厮缠起来。
拓跋玉半推半就,终究拗不过他滚烫的攻势与这片迷离的春光。
待云收雨歇,已是月上柳梢。白战用一件厚实的玄色貂绒披风将拓跋玉裹得严严实实,打横抱起,踏着溶溶月色,穿过花径幽深的庭院,绕过波光轻漾的莲池。
?白战抱着人步履沉稳地穿过铺着冰冷墨玉石砖、陈设简朴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的空旷外厅,没有丝毫驻足。
接着,他拐入一条通往王府腹地、更为幽深的暖廊。廊下地龙烧得极旺,空气干燥灼人,仿佛要将一切湿气蒸干,两侧壁上镶嵌的乌木博古架里,沉寂的古剑在热浪中仿佛无声嗡鸣。
回廊尽头,赫然是一扇紧闭的、由整块暗沉青铜浇铸而成的厚重门扉。门上的浮雕不是柔美的莲纹,而是狰狞盘绕的螭龙,在昏黄的壁灯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幽光。
门轴转动,无声无息,仿佛这扇价值连城的白玉门本身就融入了这片静谧。
一股远比暖廊浓郁百倍的热浪裹挟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,瞬间浸润了白战的眉眼,也模糊了视野。
那热气仿佛有生命,带着一种沉甸甸的、饱含矿物质的芬芳,温柔地将他与怀中的拓跋玉一同包裹。
门内景象,并非金碧辉煌的炫目,而是另一种令人屏息的纯净与奢华。
这是一座由整块巨大白玉掏凿、打磨、雕砌而成的汤池宫室。穹顶高阔,弧度优美,如同倒扣的羊脂玉碗。
温润的玉色是空间的主调,在池边镶嵌的数十颗硕大夜明珠柔和光晕下,散发着一种内敛而恒久的莹白光泽。
光芒并不刺眼,与水汽交融,弥漫在空气里,形成一片朦朦胧胧、如梦似幻的光雾。
池壁并非垂直,而是流畅地向下、向外延伸,形成自然的缓坡,坡上同样用白玉雕出连绵起伏的缠枝莲纹,与门上的浮雕遥相呼应,只是这里的莲瓣更为舒展、饱满,线条在朦胧水汽中若隐若现,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,在水中摇曳生姿。
池子极大,几乎占了整个殿堂的三分之二。池水呈现出一种极其诱人的、介于碧玉与翡翠之间的色泽,清澈见底,可以清晰地看到池底同样精心雕琢的莲花与锦鲤图案,水波晃动间,栩栩如生。
水面平静如镜,唯有边缘靠近入水石阶处,有几处不易察觉的细小涟漪,无声地提示着池水是活水,正源源不断地从看不见的玉龙首或莲蓬孔中注入,又从另一侧悄然流走,带走浮尘,只留下最纯净的暖意。
池面上,肉眼可见的热气蒸腾而上,丝丝缕缕,袅袅娜娜,在珠光中变幻着形态,是这片温暖禁地里最灵动的精灵。
池边四周,有一圈约三尺宽的、同样由温润暖玉铺就的走道。
走道边缘,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件器物:一只造型古拙、同样由整块白玉挖成的阔口水瓮,里面漂浮着新摘的带着水珠的各色花瓣(山茶、玉兰、早桂)。
一张矮几,几面光滑如镜,上面放着一套莹润的白瓷茶具和一只小巧的鎏金暖笼。
一张宽大的、铺着厚厚雪白绒毯的贵妃榻,榻边还有一张同样材质的脚踏。
一切都显得简洁、实用,却又每一件都透着不言而喻的珍贵与专属感。
空气中除了水汽和矿物质的味道,还隐隐飘散着清冽的梅蕊冷香,幽幽细细,是从角落一座莲花造型的黄铜熏炉中逸散开来,中和了热气的沉闷,带来一丝清醒的凉意。
白战抱着拓跋玉,跨过白玉门槛,厚重的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,将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。
门内门外,仿若两个世界。他站在玉道上,脚步微顿,并非迟疑,而是让身体适应这骤然升高的温度,也让目光迅速扫过这熟悉又每次踏入都心生微澜的空间。
热浪温柔地舔舐着他被夜风浸染过的外袍,试图驱散寒意,他低头看向怀中人。
拓跋玉依旧闭着眼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密的阴影,像栖息的黑蝶。
方才在外面疾行带起的微凉,此刻已被这铺天盖地的暖意彻底驱散。
她苍白的脸颊似乎被热气熏染上了一层极淡、极柔的粉色,如同初绽的桃花瓣尖那一点羞色。
几缕柔软的发丝被汗气濡湿,贴在她光洁的额角和优美的颈侧,显出一种异样的脆弱与……惊心动魄的美。
她呼吸均匀悠长,胸口在白战臂弯里微微起伏,仿佛沉浸在无梦的酣眠里,对外界环境的剧变浑然未觉,只是本能地汲取着这份熨帖的温暖。
白战的眼神深了深。那双平日锐利如鹰隼、沉稳如寒潭的眸子里,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。
有凝重的关切,仿佛护卫在确认珍宝安然无恙;有近乎虔诚的专注,目光细细描摹过她五官的每一寸轮廓;还有一丝被强行压制在深潭之底的汹涌暗流,那是只有他自己才知晓的、隐秘的灼烫。
他抱着她的双臂,肌肉紧绷,更显得小心翼翼,那份“捧着稀世珍宝”的珍重感,在这私密的禁地中,被无限放大。
他不再停留,抱着她,沉稳地走向池边那张宽大的贵妃榻。每一步都踏得很实,玉道上发出轻微而沉稳的足音。
他走到榻边,并未立刻将她放下,而是单膝跪在厚软温暖的绒毯上,如同最忠诚的骑士进行一项无比神圣的仪式。
这个动作让他与她几乎齐平。他先是用目光再次确认她的状态,然后才极其缓慢、极其轻柔地将怀中温软的身躯放在柔软如云的雪白绒毯上。
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精准,力道的拿捏妙到毫巅,确保没有一丝颠簸会惊扰她的安眠。托着她颈后的手,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抽离,指尖似乎在她滑落的发丝上停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。
安置好她,白战并未起身。他依旧单膝跪在原地,保持着守护的姿态,目光沉沉地笼罩着她。
殿内只有池水细微流淌的淙淙声,以及两人一深一浅的呼吸在氤氲的热气中交织。
室内的温度极高,他穿着不算薄的玄色劲装,额角很快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,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,滴在身下的绒毯上,瞬间洇开一小点深色印记。布料贴在身上,显得有些沉重粘腻。
他默默看了她片刻,仿佛在确认这环境是否能让她真正舒适安稳。终于,他缓缓站直身体,动作间带着一种力量被约束后的流畅。
他没有丝毫犹豫,开始解自己身上的武装。镶着乌金扣的护腕、束紧的革质腰带、紧窄的玄色外褂、内里坚韧的软甲……一件件带着他体温和汗气的衣物,被他动作利落却无声地脱下,整齐地叠放在贵妃榻的脚踏上。
很快,他上身便只剩一件贴身的素色细棉中衣,衣料被汗水浸湿,紧贴在贲张的肌肉轮廓上,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肩背和胸膛线条。下身的束脚长裤也被挽起,露出线条结实的小腿。
褪去累赘的外衣,皮肤的感官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。温热的空气如同无数双小手,轻柔地抚触着他裸露的臂膀和脖颈,汗水蒸腾得更加畅快。
他深吸了一口气,那饱含热力与水汽的空气涌入肺腑,仿佛也带着某种安神的效力。
做完这些,白战再次俯身,目光落在拓跋玉身上繁复华丽的衣裙上。这身华服沾了夜露,又在这高温下,显然不再适宜。
他的动作再次变得无比谨慎和轻柔。修长的手指带着剑茧,此刻却灵巧得不可思议,仿佛在拆除一件精巧易碎的古董机关。
他解开她腰间束着明珠的玉带,指尖不可避免地划过轻薄的衣料,感受到其下柔韧的腰肢轮廓。
他解开领口繁复的盘扣,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一小片细腻如脂的肌肤,在夜明珠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。
动作间,他尽量避开直接触碰她的身体,只专注于解开那些绫罗绸缎的束缚。饶是如此,每一次衣料的摩擦声,每一次细微的接触,在这极度安静又极度私密的空间里,都被无限放大,敲打着他的神经。
他的呼吸放得很轻,却在不自觉地加深,额上和颈侧的汗水汇聚得更多,沿着紧绷的肌理滚落。
眼神专注得近乎凝固,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斗,对抗着空气的热度,对抗着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,也对抗着心底那隐秘角落里悄然滋长的、不合时宜的躁动。
终于,将她华贵的外袍、繁复的罩衫层层褪下,只留下一件素色的、同样被汗气微微濡湿的丝缎中衣。那柔软的布料贴合着她起伏的曲线,勾勒出玲珑的起伏。
白战迅速从榻旁取过一条宽大、干燥、同样雪白的绒毯,轻柔地覆盖在她身上,掩住了那引人遐想的轮廓。
做完这一切,他默默吁出一口气,仿佛刚完成一件极其耗费心神的重任,额角的汗迹更密了些。他并未立即处理自己,而是再次单膝跪下,伸出手背,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她的脸颊。
触手温热,甚至有些烫人,但那层淡淡的粉色似乎更浓了一些,不再是虚弱的苍白。指尖下肌肤的细腻触感,如同上好的暖玉,带着生命鲜活的热度。
她的睫毛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,像蝶翼轻扇,但终究没有睁开。呼吸依旧绵长,甚至更加深沉舒缓了一些,仿佛彻底沉入了这片由温暖、水汽和静谧构筑的安全港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