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股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,混合着卸下部分重担的疲惫,悄然在白战紧锁的心头弥漫开来。
确认她无碍,白战这才站起身,走向那漂浮着花瓣的阔口白玉水瓮。他用旁边放置的白玉瓢舀起半瓢温热清澈的活水,水中混合着几片山茶和玉兰的花瓣。
他没有立刻动作,只是看着水中的花瓣打着旋儿。片刻后,他肃然的神色稍微松动,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他走回榻边,依旧是单膝跪地的姿态。他将绒毯往下轻轻拉了一点点,露出她纤细优美的脖颈和线条精致的锁骨。然后,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白玉瓢,将温热的、带着花瓣清香的水流,极其轻柔地倾泻而下。
水流先是落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,顺着柔和的曲线滑过小巧的鼻尖,再流过因高热而显得格外殷红的唇瓣,最后汇入优美的颈窝。
清凉与温热交织,刺激着肌肤。沉睡中的拓跋玉似乎被这舒适的触感唤醒了一点点意识。她的眉头先是极轻微地蹙了一下,仿佛在梦中遇到了什么不解之事,随即又缓缓舒展开来。
那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,如同被风吹乱的蝶群,挣扎着想要破茧而出。
喉间溢出一声极轻、极模糊的嘤咛,带着初醒的慵懒和一丝被扰的不满,像小猫的爪子轻轻挠过人的心尖。
这声音虽轻,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却如同惊雷,瞬间攫住了白战全身的意识。
他倾倒水流的动作猛地顿住,白玉瓢悬在半空,水滴沿着瓢沿落下,砸在玉道上,发出清脆的“嗒”的一声。
他整个人僵在那里,保持着那个弯腰俯身的姿态,目光骤然锐利如电,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,死死锁住她的脸庞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。蒸腾的热气、氤氲的珠光、漂浮的花瓣香气,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。
整个世界只剩那张逐渐苏醒的容颜,和他胸腔内那颗骤然擂鼓般剧烈跳动的心脏。
她眼睫颤动的频率越来越高,终于,在几番挣扎之后,那双紧闭的眼帘,如同沉重的幕布被缓缓拉开。
起初,眸中是迷蒙的雾气,带着刚从深眠中挣扎出来的困惑和茫然,视线没有焦点,茫然地扫过上方莹润如玉的穹顶和弥漫的光雾。
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,在珠光下折射着微光,如同清晨沾露的黑玫瑰。
她的目光终于一点点凝聚,缓缓地、迟钝地向下移动,最终,落在了近在咫尺的白战脸上。
那双眼睛彻底睁开,褪去了初醒的朦胧,显露出其本来的颜色:并非纯粹的墨黑,而是如同最深沉的夜色中沉淀的墨玉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幽邃光华,此刻却像是被投入了石子的深潭,骤然掀起了波澜。
困惑、迷茫、一丝被惊扰的薄怒,迅速被一种更深沉、更锐利的清醒光芒取代。那光芒如同冬日寒夜里骤然点亮的星子,带着穿透迷雾的冷冽,直直地刺入白战的眼底。
两人目光相触。空气凝滞。
汤池的水汽似乎也停止了上升。只有她沾湿的睫毛上那颗水珠,承受不住重量,悄然坠落,“啪嗒”一声,滴落在她白皙的颈侧肌肤上,滑出一道蜿蜒的水痕,没入被绒毯遮盖的阴影里。
白战依旧维持着那个单膝跪地、手持玉瓢的姿势。水瓢里残余的水波还在微微晃动,映着上方朦胧的光,也映出他此刻凝固的、带着一丝紧绷的表情。
他喉结极其缓慢地上下滚动了一下,仿佛试图咽下某种无形的阻涩。
那双总是沉稳锐利的眼眸深处,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腾、冲撞,却被一层厚厚的寒冰强行封冻着,只透出压抑到极致的幽深。
他甚至忘记了眨眼,忘记了呼吸,全身的感官都聚焦在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上,等待着一个未知的审判。
拓跋玉没有立刻说话。她只是看着他,眼神如同最精密的尺,一寸寸量过他此刻的姿态:
他跪地的膝盖,这在尊卑分明的王府近乎?悖逆?,他赤裸的上身,汗水沿着贲张的肌肉线条滑落,坠入腰际阴影。掌中白玉瓢盛着未干的水痕与残瓣,半幅绒毯松垮披覆腰腿。那双眼里沉着不见底的寒渊,浪涛在冰面下无声奔涌。
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缓慢流淌,汤池蒸腾的热气仿佛也凝滞了,只有水珠滴落的轻响,敲打着紧绷的寂静。
白战清晰无比地感受着妻子那束目光的重量。那不是王妃对王爷的敬畏,甚至不是妻子对丈夫的寻常凝视。那是一种赤裸裸的、毫不掩饰的探究,像透过层层华服,直抵他此刻同样的灵魂与躯壳。
她清冷的眼底深处,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燃烧,一丝疑惑,一丝审视,或许还有一丝……被他这悖逆姿态挑起的、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?
这目光像羽毛搔过心尖,又像火星溅入干柴。前一刻还沉浸在她审视带来的压迫感中的白战,心头蓦地一松,随即涌上一股更强烈的、近乎原始的心动。
那无声对峙的张力是如此灼人,而她眼中那抹不易察觉的波动,成了点燃引信的火星。
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,极快地从白战深邃的眼眸中掠过。逗弄她。这个念头像温泉下蛰伏的暗流,瞬间冲垮了所有刻意维持的臣服姿态。
寂静如茧的独处时刻,他总在等待。等待她冰冷面甲绽开蛛网般的裂隙,而后用指温作刻刀,将这副精心烧制的珐琅假面,一寸寸剔落成满地星屑。
“玉儿……”低哑的嗓音带着水汽的潮湿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。他没有起身,依旧保持着跪姿,只是脊背悄然绷紧了,像蓄势待发的猎豹。
然后,就在拓跋玉因他突然出声而眼睫微颤的瞬间,他猛地动了!
并非站起,而是借着跪姿的发力点,整个人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般骤然前扑!咫尺之距在他爆发的力量下荡然无存!
灼热的手掌已然铁箍般锁住她腰际那道瓷白的弧线,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从倚卧的贵妃榻上径直带离,按向他炽热胸膛的囚笼!
唔!”拓跋玉喉间逸出一声短促的抽息,尾音顷刻湮灭在两副躯体骤然熔铸的桎梏间。
温热的池水被搅得天翻地覆,掀起浪涛,哗啦啦地扑打在池壁上,飞溅的水花如同碎玉,淋湿了她的鬓发和他的肩颈。
她撞上他坚硬如铁的胸膛,那沛然的力道将她嵌进那堵炽热的铜墙铁壁!隔着湿透薄薄的里衣,她能清晰感受到他心脏狂野跳动,擂鼓般震动着她的整个脊背。
他的脸在眼前急速放大。蒸腾的水汽模糊了轮廓,却让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更加迫人,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和……一丝得逞的狡黠。“看够了么?”
他的鼻息滚烫,几乎喷在她的唇上,声音低沉得如同池底涌动的暗流,“我的王妃,可还满意为夫的身躯?”
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滚落,滴在她的锁骨上,烫得她一缩。她想挣开这过于紧密的禁锢,双手抵在他湿滑的胸膛,却如同推拒一堵烧红的铜墙铁壁。
“呸!登徒子,臭不要脸……”她的娇喝带着喘息,在氤氲的水汽中失去了惯有的威严,反而添了几分惊惶的媚意。
“登徒子?”他低笑出声,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递给她。
修长的手指扣住了她脆弱的颈后,迫使她微微仰起头,直面他灼人的视线。“方才那般看着为夫时,怎不说登徒子?”
他的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颈后细腻的肌肤,带来一阵阵酥麻的颤意。“为夫不过……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。”
话音未落,,他滚烫的唇已如一道铁血军令,重重封缄而下!截断她所有未尽的言语。?
?这吻起初是疆域的悍然进犯,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叩开她的防线,瞬息间席卷了她的城池。?
拓跋玉脑中嗡鸣,最初的震惊和怒意被这狂风骤雨般的侵袭撞得粉碎。
然而,白战并未一味强硬。最初的狂肆之后,如同品味稀世珍馐,一遍遍勾缠着试图退缩的她,低沉沙哑的喘息直接灌入室外,激起更深层的回音。
紧扣她命门的手掌力道沉铸,如收剑入鞘的悍将,掌心烙下一道无形的敕令,沿她脊骨逡巡而下。
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转变,像投入沸油的冷水,反而让拓跋玉挣扎的力道骤然松懈。
一道陌生的情愫自灵魂深处升起,如受敕令震荡的铜钟,轰鸣的余波碾碎最后一道神识壁垒。
抵在他胸膛的手,指尖微微蜷缩,原本的推拒变成了无意识的抓握,指甲陷入他贲张的肌理。
水波温柔地荡漾着,包裹着紧密相拥的两人。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都带来令人心悸的声音。
白战能清晰地感知到掌心下她腰肢的纤细与柔韧,以及那层布料下,诱人的朦胧美好。
他逐渐下移,如同虔诚的信徒,沿着她优美的下颌线蜿蜒,烙下滚烫的印记,最终停留在她锁骨之上,描绘那精致的凹陷和那细腻的肌肤。
一道裂帛般的震鸣自拓跋玉喉间迸射而出,似受敕令重击的残钟,顷刻贯透白战眼底最后一道意志壁垒。
腰间铁掌骤然发力,如铸鼎镇山河,将她整个人从寒水中凌空托起,宛若战旗升于祭坛之巅!?
失重袭来的刹那,拓跋玉本能地抱住他脖颈,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。
“这次……”白战抬起头,额发滴着水,眼神幽暗如深潭,牢牢锁住她迷蒙而带着水光的眸子,声音喑哑得不成样子,“……是真‘登徒子’了。”他的宣言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占有欲。
不再需要言语。汤池成了他们唯一的天地。温热的池水温柔地拥抱着,暧昧、哗哗的水声,如同最原始的乐章。
水流的阻力增加了交流的难度,却也变得更加清晰、深刻、充满磨人的挑逗。光滑的池壁成了唯一的支撑。
拓跋玉感觉自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,唯一的依靠就是眼前这个带给她风暴的男人。他的身躯坚实如磐石,却带着足以将她焚毁的烈焰。
最初的羞怯和被动在他的引领和撩拨下渐渐融化。她开始笨拙地回应他,纤细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插入他汗湿的、紧贴头皮的黑发中。
水珠不断从他们的躯体上滚落。他背上贲张的古铜色肌肉在灯光和水光下起伏滑动,绷紧的线条充满了力量的美感。
她的肌肤则在温水的浸泡下泛起粉红,湿透的长发如同海藻般缠绕在两人身上。交织的喘息与压抑的呼吸在氤氲的蒸汽中回荡,融入了水拍池壁的韵律里。
他时而如骤雨穿林,每一次席卷都让她如新竹拔节,躯壳震颤间生出向阳的枝桠。时而又温柔如和风细雨,让人如沐春风。
他了解她,如同了解自己的疆土。他能敏锐地捕捉到她每一次细微的变化、每一声变调的喘息,或乘胜追击,或刻意放缓,将她的感受推向一个又一个令人眩晕的高空。
她轻轻仰起头,微光在眼眸中流转,如夜风拂过的湖面泛起细碎波光。他的目光沉静而专注,带着难以言说的珍视,让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。
指尖相触时泛起细微的电流,像春日里偶然掠过心头的风,轻柔却令人难忘。夜色温柔地包裹着两人,殿内灯火映着彼此交错的轮廓,所有未说出口的心事都成了这甜蜜乐章的一部分。
时间失去了意义。感官的洪流淹没了理智,只剩下身体的感受和彼此交缠的气息。汤池的水温似乎也随着他们的体温不断升高,蒸腾的雾气愈发浓重,模糊了视线,却让触感和听觉更加敏锐。
光滑的瓷砖壁带着微凉,与身体接触时带来刺激的对比。水流温柔地冲刷着肌肤褶皱,带来难以言喻的感觉。他的汗水滴落在她的眼角、唇边,咸涩而滚烫,混合着池水的味道,成为最深刻的烙印。
终于,在一次仿佛要撕裂苍穹的抵死纠缠之后,如同积蓄万钧之力的琴弦骤然崩断,白战喉间滚出一声如龙吟般的低吼。
他绷紧的躯体如祭坛强弓,将生命原力铸成穿云利箭射向苍穹。
拓跋玉只觉天地轰然倒转,海啸般的圣光将她卷上祭台,云层骤然迸裂!万千道纯白神谕刺穿尘世,意识在灼目中碎作星尘,又归于太初的澄澈。
她唯有死死攀附住他坚实的臂膀,贝齿深陷他的肩胛,将那几乎冲破天际的清唳生生咽下,化作喉间细碎却剧烈的呜咽,整个人如暴雨中不堪重负的幽兰,在他怀中无助地摇曳。
汹涌的浪潮缓缓平息,只余下深邃的波澜在灵魂深处无声地荡漾、融合。
喧嚣的世界骤然远去,万籁俱寂,唯有两颗狂跳的心脏隔着湿热的雾气沉沉撞击,与池水温柔石壁的潺潺细响交织成韵。那焚尽一切的炽焰终于燃尽,留下的是一片被彻底涤荡过的、慵懒到骨子里的宁谧与安然。
白战依旧紧紧抱着她,支撑着她虚软的身体。他粗重的喘息渐渐平复,低下头,将脸埋在她同样汗湿的颈窝里,深深地汲取着她身上混合着花香和水汽的味道。
他炙热的吻轻轻落在她汗湿的鬓角、红肿的唇瓣上,带着特有的温柔缱绻,与方才的狂野判若两人。
“玉儿……”一声满足的喟叹溢出唇边,饱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。
拓跋玉浑身酸软无力,几乎动弹不得,全靠他有力的臂膀支撑着才没有沉入水中。脑子昏昏沉沉,如同飘浮在温暖的云端。
她连睁眼的力气都匮乏,只能慵懒地靠在他同样汗湿的胸膛上,清晰地感受着他胸腔里渐渐平稳的心跳,与自己紊乱的心跳慢慢合成同一个节奏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密感、一种?灵魂深处的归栖、满足与依赖,悄然弥漫心间。
方才那场“放肆”的交流,仿佛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,也融化了所有因审视和下跪带来的隔阂与紧张。此刻,在他怀中,她只是他的妻子。
水波温柔地托着他们疲惫而餍足的身体。缭绕的雾气如同轻纱,将两人缠绕。
拓跋玉微微侧头,脸颊贴上他温热的皮肤,一声极轻的、带着浓浓鼻音的回应,如同梦呓般滑出唇瓣。
她的脸颊在他肩头的皮肤上无意识地蹭了蹭,像一只寻求慰藉的倦鸟,找到了最温暖的栖枝。
缭绕的雾气愈发浓重,温柔地舔舐着他们在水面上的每一寸肌肤,将两人更紧密地包裹在这片与世隔绝的温热之中。
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重量更放松地倚靠过来,连骨骼的紧绷都在这水波温柔的抚慰下悄然散尽。
他的手臂在水下微不可察地收拢了一下,将她虚虚环住,一个无声却胜过千言的回应。
四周只剩下水波轻漾的低语,和两颗紧贴着的心跳,在朦胧的水雾里,荡开一圈圈细小而永恒的涟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