拓跋玉轻轻摇头,腰间的小鸟随着动作发出“叮铃”一声轻响,清脆悦耳。
她紧了紧与他相握的手,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。
琉璃孔雀盏在怀中散发着微凉的触感,冰糖葫芦的酸甜余韵仍在口腔回荡。
她再看了一眼那巍峨宫城的金色轮廓,然后将目光牢牢锁定在白战脸上,唇角扬起一个安静而满足的微笑:“嗯,回家。”
回家。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,带着一种依赖和归属感。
白战眸色骤然深邃,如同沉入月夜的渊海。他没有言语,只是更用力地回握那只微凉的小手,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与温暖都注入这无声的紧握中。
他牵着她利落转身,步履坚定地重新汇入长街之上那条流动的、温暖的人间星河。
身后,宫阙角楼的金辉依旧冰冷地俯瞰着尘世的喧嚣,但他们步履所向,是属于自己的烟火人间。
他们穿行在万家灯火交织的光带里,怀中揣着市井寻得的玲珑小物,齿颊间残留着酸甜交织的滋味,一步一步,丈量着通向那个灯火阑珊处安稳所在的路径。
鼎沸的盛世喧嚣、巍峨的皇权象征、乃至头顶璀璨流淌的星河,此刻都心甘情愿地退居幕后,成了他们掌心相贴的温热与唇齿相依时那份真切甜意的盛大布景,漫长、笃定地铺展在脚下。
行至半途,拓跋玉忽觉一阵倦意如潮水般温柔袭来,眼皮沉沉坠下,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。
她顿住脚步,身子骨仿佛瞬间软了几分,索性轻拽着白战的衣袖,扬起一张略带慵懒的俏脸,声音里揉进了蜜糖般的娇憨:“夫君…脚乏了。”
那双映着灯火的眸子水汪汪地望着他,带着不容拒绝的期待,“要你抱。”
白战低头,撞进她眼底那片毫不掩饰的疲态,心头蓦地一紧。她才大病初愈,元气尚未养足,今夜游街又耗费心神,此刻眉眼间的倦怠做不得假。
心疼瞬间盖过了所有其他情绪。“好。”他低应一声,嗓音低沉而宠溺。
没有丝毫犹豫,他利落地接过她手中攥着的几样小玩意儿——小巧的瓷娃娃,几包蜜饯,还有那盏琉璃孔雀,毫不犹豫地朝道旁幽暗的角落随手一抛。动作行云流水,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笃定。
几乎是物件脱手的瞬间,阴影里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身影如鬼魅般无声掠出,精准无比地凌空接住了所有零碎,旋即又如轻烟般消失在黑暗中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整套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,无声无息,干净利落。
白战看也未看暗处,双臂已稳稳穿过拓跋玉的膝弯和后背,稍一用力,便将人轻盈地打横抱起。
拓跋玉低呼一声,本能地伸出藕臂环住他的脖颈,将脸颊紧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,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,唇角满足地翘起,安心地闭上了眼睛。
白战怀抱温香软玉,目不斜视,步履愈发沉稳从容,抱着他的整个世界,朝着镇北王府的方向大步而去。
不多时,王府那庄严厚重的朱漆大门便矗立眼前。夜色中,管家冯安提着晕黄光晕的灯笼,早已侍立在阶下。
昏黄的光将他略显佝偻的身影拉长,投在门前的青石板上。他须发花白,神色恭谨中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。
见自家王爷稳稳抱着王妃走近,他浑浊的老眼瞬间亮起,连忙提着灯笼迎上几步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夜露般的微凉:“王爷,老奴给您照路。”
语毕,便微躬着身,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走在白战左前方侧翼,昏黄的光晕恰到好处地照亮了脚下的石阶和门槛。
白战抱着拓跋玉,步履未停,沉稳地跨过高高的门槛,迈入了这方属于他们的天地。
冯安紧随其后,当值的侍卫见三人已走远,轻巧地合拢了沉重的府门,隔绝了门外所有的喧嚣与窥探。
幽深的府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静谧。主仆三人沉默而行,唯有灯笼光晕摇曳,在青石地面上投下跳跃的影子。
灯笼的光晕轻触着肃穆的影壁,绕过嶙峋的假山池塘,穿过垂藤缠绕的月洞门,行过曲折的回廊,屋檐下的风铎偶尔被夜风拨弄,发出几声细碎的清鸣,更衬得夜色深沉。
沿途亭台楼阁的轮廓在月光与灯影下静默着,一草一木都浸染着王府特有的庄重与安宁气息。
终于,澄心堂那熟悉的殿宇轮廓出现在眼前。冯安快步上前,无声地推开厚重的殿门。
暖融的光线混合着淡淡的檀香气息瞬间流淌出来。他伸手推开殿门,侧身退让站在门边,垂手恭立。
白战抱着已然熟睡的拓跋玉,径直步入殿内。冯安待二人身影完全融入殿内的光影后,才弓着腰,极轻地将门扉合拢,未发出一丝声响,然后提着灯笼,沿着来路,步履无声地消失在夜色里。
澄心堂外厅烛火通明,侍立的几名婢女穿着统一的青色袄裙,皆低眉顺眼,屏息凝神,如同殿内陈设的瓷器般安静地侍立在各自值守的位置上,连呼吸都刻意放轻。
西侧第三根朱漆廊柱旁,浮春垂眸凝息,更将身形向廊柱的暗影里悄然缩进半分,竭力将自己融进那一片沉静的青色里。
她紧抿着唇,连眼睫都不敢颤动,唯恐一丝多余的声响便打破了这死寂,引来不必要的注目。?偌大的空间里,只有烛火轻微的哔剥声。
?那哔剥声像极了冰冷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的脆响。前日被王爷罚跪在倾盆雨中的情形陡然在眼前浮现:豆大的雨点夹着冰雹般的寒意,无情地抽打在她的脊背上,浸透了单薄的袄裙,沉重的寒意直钻进骨头缝里。
刺骨的冰冷和粗糙石面硌在膝盖上的剧痛交织,雨水糊住了眼睛,只能盯着脚下石缝里蜿蜒的水流,浑身控制不住地哆嗦,每一息都灌满了雨水的腥气和屈辱的苦涩。
那彻骨的冰冷与此刻殿内凝固的空气、以及膝盖深处隐隐残留的钝痛瞬间重叠,让她几乎错觉冰冷的雨水再次顺着脖颈滑落。?
她捏紧了藏在素纱衣袖下的指尖,冰冷的触感让她猛地一颤,才将那几乎窒息般的回忆强行压下,背脊却绷得更直,像一张拉满欲断的弓弦,唯恐泄露出丝毫异样。
白战抱着拓跋玉,步履无声地穿过垂落着流苏的垂花门帘,踏上连接内室的回廊。
回廊两侧悬挂的纱灯散发着柔和的光,地上铺着的厚绒地毯吸走了所有足音。内室的布置更为雅致温馨,空气里弥漫着安神的淡淡熏香。
他不曾停留,径直走向那张宽大精美的拔步床。层层叠叠的帐幔低垂,床榻之上铺着厚软的锦被云褥,色泽温润柔和。
白战动作轻缓异常,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,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熟睡的人儿安放在那片柔软之上。
拓跋玉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嘤咛一声,翻了个身,将半边脸颊埋入锦缎之中,乌黑的长发散落枕畔,睡颜恬静如婴孩。
恰在此时,内室的门帘被一只素手轻轻掀起。锦书端着盛满热水的黄铜盆走了进来,盆中水汽氤氲,荡开细微的涟漪。
她脚步轻柔,目光低垂,径直将铜盆捧至白战身侧。
白战目光落在盆中蒸腾的热气上,无需言语,已然明了。
他伸手探入水中,执起浸透热水的松软棉巾,手腕微动,拧干多余的水分,动作熟稔。
转身在榻边坐下,他倾身向前,借着床畔柔和的光线,极其轻柔地用温热的巾帕拂过拓跋玉光洁的额头、紧闭的眼睑、挺翘的鼻尖,最后是那微微嘟起的、犹带着冰糖葫芦甜润色泽的唇瓣。
每一个动作都专注而虔诚,仿佛在擦拭绝世名瓷,生怕惊醒她的好梦。
净面后,他便就着锦书捧着的盆中水温,也为自己随意擦拭了一把脸,洗去些许仆仆风尘。
锦书默不作声地端起铜盆退下,步履轻捷。大约半刻钟光景,她又端着新打来的、冒着腾腾热气的清水回转。
这次,她将黑檀沐盆轻轻放在白战脚边的脚踏上,微微屈膝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刻意的柔顺:“王爷,请净脚。”
话音落下,她便伸手作势要去替白战除去脚上的墨色锦缎云纹长靴。
白战眉峰骤然一凛,眼中寒光乍现,几乎是本能地,脚猛地向后一撤,动作快如闪电,精准地避开了锦书探来的手指。
一股凛冽的寒意瞬间从他周身弥漫开来,仿佛温暖的室内陡然灌入一股寒流。
“放肆!”他冷斥出声,声音不高,却带着金石般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严,瞬间冻结了空气,“还不退下!本王的脚也是你能伺候的?”
锦书伸出的手僵在半空,仿佛被无形的冰针刺中。她猛地抬眼,那双精心描画过的杏眸中,瞬间涌上难以置信的错愕、被当众呵斥的难堪,以及一丝极力掩饰却仍泄露出来的不甘与委屈,如碎冰般在她眼底裂开。
然而多年的王府规矩早已刻入骨髓,她的失态仅在电光火石间。
她几乎是立刻垂下了眼睑,敛去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,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,顺从地深深福下身去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细微颤抖:“奴婢僭越,王爷恕罪。”
说完,便如同躲避无形利刃般,低着头,脚步急促却又竭力放轻地退出了内室。门帘在她身后无声地落下,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冰冷气压。
直到那略显仓皇的脚步声彻底远去,白战紧绷的下颌才缓缓放松,周身那股迫人的寒意也随之消散。
他面无表情地俯身,伸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,利落地除去长靴,褪下足袜,将一路奔波的、略感疲惫的双脚浸入温热的水中。
暖流包裹着足踝,舒爽的滋味瞬间从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,他不由得从喉间发出一声低沉而满足的喟叹。
待到洗净,他扯过一旁的干布巾草草擦干水渍,赤足踏上铺着?玄狐皮毯?的地板。
蓬松的墨色绒毛裹住脚掌,?寒气未散的玉石地面与皮毛暖意交锋片刻,无声地托稳了这一身疲惫?。
他眼皮未抬,喉间滚出一声沉哑的?“浮春”?,像粗粝的砂纸擦过青铜器。
浮春?应声从织锦门帘后转出,鸦青裙裾纹丝未动,人已趋至盆前。
躬身捧起黑檀沐盆时,?盆底沉淀的泥浆荡起细纹?,几茎风干的草屑黏在鎏金盆沿上。
她倒退出三步方直腰转身,?退入帘外阴影的动作,像一缕烟湮没在更深的夜色里?。
待浮春携盆退入帘外夜色,白战倏然探手攥住襟口,动作流畅地除去外罩的玄色金线圆领锦袍,解开玉带,褪下长裤,最后只余一身素白细棉的亵裤。
他掀开锦被,动作极其轻柔。沉睡的拓跋玉无知无觉,任由那双熟悉的大手,小心翼翼地帮她褪去外面藕荷色高腰襦裙和泥金披帛。
他极稳的指尖拈下双股花钗,又挑起珍珠步摇垂链,?将两件首饰并置于矮几青玉镇纸上。
珠光沿玉璧爬行,在烛影里晕出一泓暖色?,嘴角那抹弧度始终悬着。褪至最后,只余贴身的水红色绣缠枝莲肚兜和同色的绸缎亵裤。
地板上玄色金线锦袍覆着泥金披帛,素白亵衣压住水红绸裤,像?暮云吞了霞光,初雪覆了春涧?,在玄狐毛毯上缄默地交颈而眠。
肌肤触及微凉的丝绸被面,拓跋玉微微瑟缩了一下,本能地向身旁温暖坚实的怀抱靠拢。
白战顺势将她揽入怀中,紧密相贴,肌肤间的暖意无声传递。他拉过锦被,将两人严严实实地裹好,如同筑起一道温暖的堡垒。
终于怀抱娇妻,鼻息间充盈着她发间熟悉的馨香和自己身上洁净的气息,白战绷紧的心弦彻底松懈下来。
然而,身体放松了,思绪却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悄然翻腾。
窗外月色如水,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清辉。怀中人儿均匀清浅的呼吸是唯一的声音。
白日福公公的探问情形,归途的烟火温情,锦书方才那逾越规矩的举动及其背后可能的盘算,玉儿的身体调养,王府内外诸多待理的事务……千头万绪,如同夜空中无形的丝线,在他脑中无声地穿梭缠绕。
他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凝视着帐顶模糊的雕花,像一位冷静的统帅在寂静的战场上审视着无形的舆图。
夜,静得能听到烛泪滴落的声音。
王府外,巡夜打更人那苍老而悠长的梆子声遥遥传来,一声,两声……如同时间的刻漏,不紧不慢地敲打着这宁静都城的长夜。直到那梆子声渐行渐远,最终被无边的寂静吞没。
白战才感到那翻涌的思绪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,留下沙滩般的疲惫。
困意混着酒意如?寒夜涨潮?,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漫过四肢百骸。他下意识地收紧了环抱的手臂,将下颌轻轻抵在怀中人柔软的发顶,鼻尖萦绕着她衣襟间未散的缠枝莲香?。
紧绷的神经一根根松弛,意识渐渐模糊,沉入一片深邃而安稳的幽谧梦乡。
澄心堂内室浸在子夜的墨色里,唯剩两道呼吸如并蒂莲枝,在锦帐间浮沉纠缠。
白战喉间骤起的焦渴似砂纸刮过青铜,迫他松开环抱起身。赤足踩上玄狐毯的瞬间,?冷意如蛇信窜上脊骨?。
未及掌灯,只凭记忆摸向黑檀矮几。指尖触到冰凉瓷壶时,矮几青玉镇纸上,那支珍珠步摇折射出幽光,恰似拓跋玉酣眠中颤动的睫影。
他含了半口凉茶,俯身渡向榻上人。唇瓣相贴的刹那,?齿关间漫开清冽,混着她衣襟未散的缠枝莲暗香?,竟比陈年烈酒更催人昏沉。
本欲撤离的唇舌忽被柔软勾缠,沉睡的拓跋玉无意识吮吸着甘霖,喉间溢出幼猫般的咽鸣,像淬火的刀锋猝然没入雪堆。
白战掌中瓷杯铿然坠地,碎裂声未及荡开,已被他吞入喉底。
右手早箍住那截后颈向自己压来,?舌尖撬开贝齿长驱直入,仿若孤骑踏破月下关隘?。
温热的胸膛在水红肚兜上蹭出褶皱,缠枝莲纹在晃动的烛晕里绽出?活物般的扭结?,仿佛藤蔓在暗夜中贪婪吮吸着蒸腾的体热。
拓跋玉在窒息中半醒,推拒的手抵住他胸膛,指尖却陷进绷紧的肌理。
“……白…战?”
破碎的呜咽被碾成齑粉。他噬咬她下唇的力道像在驯服烈马,?齿痕却虔诚如信徒烙下的吻?。
滚烫的掌心所经之处似野火焚过荒原,在肌肤上凝出涔涔露水。
拓跋玉仰颈承受暴雨般的亲吻,水红肚兜系带早被扯松,玉瓷般的肩头浮出嫣痕。
“乖乖……”白战喘息着埋进她颈窝叼住细带,“可以吗?”
拓跋玉弓身咬住他喉结:“别…呃!”尾音骤断成惊喘,寒夜空气激得肌肤泛起粟粒,转眼又被更灼热的覆盖。
窗棂漏进的月光在地面碎裂的瓷片上蜿蜒,?如一斛珍珠倾泻于玄铁剑冢?。
锦帐内拓跋玉的足尖蹭着锦被绷直,踝间金铃细响被撞得零落不堪。
白战掐住她腰窝,她猛地攥紧他散落肩头的墨发,痛呼与欢愉在齿间酿成蜜汁:“混蛋…你就不能…温柔些?”
低笑震着相贴的胸腔荡开,他舔去她眼角泪珠:“?这就受不住了??”指尖却温柔拂开她汗湿的额发。”
夜鸾在檐外乍鸣的刹那,拓跋玉蜷趾抠进他背脊,白战喉间滚出困兽般的低吼,汗珠沿着下颌砸在她心口那块幽蓝冰晶上,?如熔铁淬入寒潭,激腾起无声的雾霭?。
待颤栗平复,他仍伏在她身上不动,鼻尖蹭着肚兜边缘的并蒂莲纹。
拓跋玉昏沉间抚过他汗湿的后颈,?指尖下贲张的筋肉如熔岩在暗河下奔涌?,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她酸软的四肢百骸。
更漏声穿透锦帐时,白战终于起身。拾起地上杏子流苏纹的锦被裹住两人,金线绣的并蒂莲花在烛火下忽明忽暗。
拓跋玉迷糊中嗅到他掌心残留的?铁锈气息与莲香交缠,忽觉有吻落在眉骨,轻得像雪片覆上刀锋。
满地碎瓷映着残烛,水面浮荡着纱帐倒影,?如碎月在乌江波心颠沛流离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