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回头向我投来一个抱歉的眼神。我冲他竖起大拇指。
机会开始多了起来。我的拿球、摆脱、传球,在这种级别的比赛中,确实显得鹤立鸡群,尽管状态远非最佳。但也仅此而已。无锡队加强了针对性的防守,经常两三个人围剿我,动作越来越大。比分依旧是0:2。时间一分一秒流逝。
看台上的歌声和助威声始终没停,却渐渐带上了一丝焦灼和绝望。
伤停补时,3分钟。
最后一次角球机会。连我们的门将都冲到了对方禁区。雨又悄无声息地下了起来。
角球开出!又高又飘,旋向点球点附近!禁区里瞬间乱成一锅粥,手臂、身体、泥浆纠缠在一起。球被蹭了一下,变向飞向后点!
那个点,恰好是我所在的位置!
球下落的速度很快。身边至少有两名无锡队员挤靠着我,手上都有小动作。我胸口停球?不可能。凌空抽射?角度太小,人太多。
只有一个办法。
那一刻,什么颅骨骨裂,什么教练的叮嘱,全忘了。脑子里只剩下直播间那些“〇州”的弹幕,只剩下领队说“0:2”时的眼神,只剩下看台上那不甘的呐喊。
我咬紧牙关,用尽全身力气,猛地向后靠了一下,挤开一丝空间,然后迎着来球,奋力跳起!在空中极度别扭地扭转身躯,将那块还缠着纱布、隐隐作痛的额头,狠狠地砸向足球!
“砰!”
一声闷响!不同于正常头球的声音,更沉,更钝。
足球像被鞭子抽中,改变方向,炮弹般砸向球门!无锡门将根本来不及反应!
球……进了?!!
整个江阴体育中心,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然后……
“轰!!!!!!!!!!!!!!——”
巨大的声浪瞬间冲垮了雨幕!尖叫、嘶吼、难以置信的欢呼!
“球进了!进了进了进了!!!”解说员的声音彻底破音,带着近乎癫狂的喜悦和颤抖,“黄紫昌!黄紫昌!伤停补时最后一分钟!他用头!用他受伤的头!砸进了常州队在本届苏超联赛的首粒进球!!”
“这一头!为常州保住了‘丶’和‘一’!两笔画!!”有解说嘉宾激动地补充道。
我重重摔在泥浆里,额头伤口崩裂,温热的血混着冰冷的雨水流进眼睛。但我却在笑,看着周围疯狂扑上来庆祝的队友,看着看台上那片炸裂的红色。
队友们把我拉起来,拥抱,拍打,不管泥水还是血水。场边,常州队的教练组和替补球员也冲了出来,疯狂庆祝。
最终,比分定格在1:2。常州队依然输了,但不是0:2。我们进球了。我进球了。
---
更衣室里像开了锅。泥人般的队员们又哭又笑,唱着跑调的歌。我坐在角落里,队医一边骂骂咧咧,一边小心翼翼地给我重新清洗伤口、包扎。
更衣室门被推开,老板老杨(后来才知道他也是俱乐部负责人之一)拿着我的手机冲了进来,脸上兴奋得像喝了三斤白酒:“紫昌!爆了!彻底爆了!直播间炸了!热搜预定了!#黄紫昌头皮射门##为常州保住两笔画#!汉江渔具厂说要加钱!追加赞助!”
他把手机塞给我。屏幕上,各种礼物特效还没完全消失,评论刷新速度快得眼花缭乱:
“泪目了!昌哥真男人!”“这一头值千金!常州感谢你!”“从吊州打回常州了!昌哥牛逼!”“颅骨骨裂警告?昌哥:那是我的勋章!”“河南队:我现在慌得一比…”“@汉江渔具,快给昌哥出联名款‘铁头’钓竿!”
我笑了笑,把手机还给他。然后,从背包的夹层里,取出那张从郑州医院带出来的、皱巴巴的x光片——虽然其实看不太清到底有没有裂。
我举起那张黑乎乎的片子,对着更衣室里所有队员,也对着老杨手机的镜头(他立刻心领神会地开始了直播),声音不大,却盖过了喧闹:
“兄弟们,这一场,值了!”
我指了指片子,又指了指自己重新渗出血丝的额头,咧开嘴,露出被撞松的门牙:
“什么骨裂?”
“这特么是咱常州的‘硬核’纪念章!”
更衣室里静了一秒,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和吼声。
“对!纪念章!”“常州硬核!”“下一场!干翻泰州!把笔画全抢回来!”
窗外,雨不知何时停了。江阴的夜空中,似乎有星星探出了头。
我知道,这场“笔画保卫战”才刚刚开始。但今晚,我们赢了。赢得有点惨,有点狼狈,甚至有点搞笑。
可那又怎样?
我们至少,让“常州”两个字,暂时完整地留在了积分榜上。
这就够了。
我拿起那件沾满泥浆和血污的86号球衣,轻轻盖在了那张x光片上。
职业的?业余的?中超的?苏超的?
在热爱和家乡面前,这些界限,忽然变得没那么重要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