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0章 守山(1 / 2)

暴风雪来得毫无征兆。

德玛爷爷背着半篓冻僵的松鸡,在齐腰深的雪中挣扎。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老脸,皮帽的护耳早已结满冰霜。天色暗得吓人,不过下午三点,却已如深夜。他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,还有更远处,某种不对劲的窸窣声。

老猎人停下脚步,眯起昏花的眼睛。五十年的山林经验告诉他,这声音不对劲。不是风刮过松枝,不是雪压断枯木,而是……某种刻意放轻的脚步,在风雪掩映下如同鬼魅。

他解下背上的老式猎枪,枪管在低温下刺痛掌心。这是1972年的小兴安岭深处,距离最近的林场也有三十多里。在这个季节迷路,几乎等于宣判死刑。

绿光。

一点,两点,然后是十几点幽绿的荧光,在风雪中浮沉如鬼火。

德玛爷爷的心脏猛地一缩。狼群。

他背靠一棵百年红松,缓缓举起猎枪。狼群渐渐围拢,借着最后一点天光,能看见它们灰褐色的皮毛在风中颤动。领头的是头高大健硕的公狼,龇着森白的牙,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。

老猎人深吸一口气,准星对准那头公狼的眉心。手指搭上扳机,却在那一刻僵住了。

就在公狼身后,风雪中,缓缓走出另一头狼。

它体型更大,毛色是近乎银白的灰,左耳缺了一角,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眼角延伸到吻部。最特别的是它的眼睛——不同于其他狼的幽绿,那双眼在暮色中泛着琥珀般的光泽,沉静,甚至带着某种……人性化的审视。

德玛爷爷的呼吸停了。

四十五年前,1927年的春天,也是在这片林子。那时他还是个毛头小子,跟着父亲学打猎。他们追踪一头偷羊的母狼三天三夜,最后在一个山洞前截住了它。那狼肚子鼓胀,怀了崽,后腿中了一枪,倒在洞口哀鸣。年轻的德玛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,里面没有凶狠,只有哀求。他拦住了父亲的枪口。

“爹,它怀着呢。”

父亲沉默良久,最终收起猎枪。“山有山的规矩,人有人的良心。”

他们放走了那头母狼,甚至为它包扎了伤口。离去时回头,那狼仍站在洞口,静静地望着他们。

难道……

银狼向前几步,风雪在它身周打着旋。它没有龇牙,没有低吼,只是定定地看着德玛爷爷。时间仿佛凝固了,只有风声呼啸,雪片扑簌簌地落下。

突然,银狼仰天长啸。

那声音穿透风雪,悠长苍凉。周围的狼群应声而动,却不是扑上来,而是向两侧退开,让出一条道。银狼转过身,朝某个方向走了几步,然后回头,再次看向德玛爷爷。

它要带路。

这个念头荒诞得让老猎人想笑。狼领人路?他怕是冻糊涂了,出现幻觉了。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太熟悉,那道疤痕太清晰。四十五年的岁月,对狼而言几乎是一生,但它活着,而且记得。

德玛爷爷放下枪,犹豫片刻,跟了上去。

银狼走得并不快,时不时回头确认他是否跟上。狼群在两侧随行,如同护卫,又像押解。风雪愈发猛烈,德玛的腿早已冻得麻木,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,也许下一刻就会倒下,成为狼群的晚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