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天地玄黄,日月昭彰...”陈师傅的声音忽高忽低,像是在吟唱又像是在哭诉。他抓起一把糯米撒向井口,米粒落在井沿上,竟然冒出丝丝白气。
王德顺站在人群最前面,手心全是汗。他是个老党员,不信鬼神,可眼前的景象让他心里发毛。更让他不安的是井里的变化——借着火光,他看见井水不知何时涨了起来,几乎要漫出井口,水面黑得如同墨汁。
陈师傅突然提高声音:“何方妖孽,敢在此作祟!”他咬破食指,在黄纸上画了一道血符。那符箓的图案复杂诡异,像是文字又像是图画,在火光下仿佛在蠕动。
就在此时,井水开始翻涌,不是正常的涟漪,而是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水泡从井底冒出,破裂时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味。人群骚动起来,有孩子吓得哭出声。
“安静!”陈师傅喝道,他举起血符,在空中虚划三圈,猛地投入井中。
符箓接触水面的瞬间,发出“嗤”的一声响,像烧红的铁块浸入冷水。紧接着,井底传来一声低沉的咆哮。
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,也不是任何已知的动物叫声。它低沉、浑厚,震得井沿的青石微微颤抖,震得人们胸口发闷。有几个胆小的妇女腿一软坐倒在地。
龙吟。
王德顺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词。他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传说,想起赵太公的话,浑身汗毛倒竖。
井水开始剧烈翻滚,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水下搅动。陈师傅脸色煞白,但手上动作不停,又连续投下三道符箓。每投一道,井底的龙吟就响亮一分,到最后简直震耳欲聋。
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,遮住了星月。风起了,开始只是微风,很快变成狂风,卷起地上的沙土打得人脸上生疼。
“要来了!”陈师傅大喊,“所有人退后十步!”
话音刚落,一道闪电撕裂夜空,紧接着炸雷在头顶爆开。豆大的雨点砸下来,起初稀疏,瞬间就密集成帘。人们仰起头,张开嘴,任由雨水浇灌干渴的喉咙。有人跪倒在地,有人相拥而泣。
雨越下越大,天地间白茫茫一片。井水在雨中继续上涨,漫过井沿,流到干裂的土地上。奇妙的是,那水清澈无比,在闪电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蓝光。
王德顺站在雨中,任由雨水冲刷。他看见陈师傅瘫坐在井边,浑身湿透,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望着井口,眼神复杂难明。
雨下了整整一夜。第二天清晨,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,榆树屯焕然一新。龟裂的土地被滋润,蔫黄的植物挺起了腰杆,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。
人们涌向老井,发现井水已经恢复,而且异常清澈,尝一口,竟有淡淡的甜味。更奇的是,井底隐约可见一道深深的刻痕,像是...爪印。
陈师傅在天亮前悄悄离开了,只留下一句话让李铁柱转告:“井中之物已镇,但封印只能维持一甲子。六十年前后,若再逢大旱,需重新做法。”
王德顺站在井边,看着欢天喜地打水的村民,心里五味杂陈。他还是不信鬼神,但昨晚的经历真实得让他无法否认。也许,这世上有些事,本就超出人的理解。
那年秋天,榆树屯获得了意想不到的丰收。更奇的是,喝了井水后,村里几个老人的陈年痼疾竟不药而愈。井水被保护起来,成了村里的圣物。
王德顺后来当上了乡长,主持修建了水利工程,榆树屯再未遭遇那般大旱。但他每年清明都会去老井边看看,清理井沿的杂草,添几捧新土。
2007年,王德顺退休返乡,恰逢春旱。一天夜里,他梦见井中升起一道黑影,状如蛟龙,向他颔首致意。醒来后,他披衣出门,月光下的老井平静如常。
他在井边坐到天亮,想起陈师傅留下的那句话。
距离1987年,正好六十年。
井水在晨曦中微微荡漾,倒映着天边第一抹霞光,甜美的气息随风飘散。王德顺轻轻摩挲着井口的古老符文,那些符号在岁月磨蚀下已近乎消失,却依然固执地守护着某个秘密。
远处传来早起的村民打水的声响,新的一天开始了。而井中的故事,还在等待下一个轮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