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一边跑,一边颤抖着手再次拨打王小河的电话,确认她的情况。
“小河!我……我在路上了!救护车!对,叫救护车!”
他猛地想起,哆哆嗦嗦地按下紧急呼叫键。
接线员的声音传来,他语无伦次地报出地址和情况:“孕妇!七个月!早产!羊水破了!地址是……”
挂断急救电话,他继续在风雪中狂奔,肺部像要炸开。
一个念头猛地闪过脑海——
孟燕臣!他在波士顿!他是产科医生!
白杨像是抓住了另一根救命稻草,一边狂奔一边在聊天记录里疯狂翻找。
他记得会议主办方给的参会人员信息里有孟燕臣留下的电话号码!
找到了!
他毫不犹豫地拨了过去。
嘟嘟嘟……
忙音。长久的忙音。无人接听。
“接电话啊!求你了!快接电话!”白杨对着风雪怒吼,再次重拨。
依旧是冰冷的忙音。
一遍,两遍……
绝望像冰冷的雪水,一点点漫上心头。
孟燕臣在哪里?
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不接电话?!
他不再拨打,用尽全身力气在风雪中跋涉。
不知过了多久,王小河公寓楼那熟悉的轮廓终于在漫天风雪中显现。
他几乎是撞开了单元门,踉跄着冲上楼梯。
公寓的门虚掩着。白杨猛地推开门——
客厅里没有开大灯,只有角落里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。
王小河蜷缩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,身下垫着被扯下来的沙发靠垫,周围一片狼藉,混合着破碎的呻吟和无助的呜咽。
她的头发被汗水浸透,粘在苍白的脸颊上,身体因为剧烈的宫缩而痛苦地扭曲、颤抖。
深色的睡裤和身下的地毯,已经被羊水和血水浸染得一片狼藉。
她看到白杨冲进来,涣散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,随即又被巨大的痛苦淹没。
她朝他伸出手,指尖冰凉,带着剧烈的颤抖,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:
“白杨……痛……好痛……救护车……还没来……”
白杨冲到她身边,跪在冰冷湿滑的地毯上,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,大脑一片空白,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。
他该怎么办?他能做什么?
“小河!坚持住!救护车……救护车在路上了!”
他慌乱地抓住她冰冷的手,语无伦次地安慰着,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。
他抬头看向窗外,风雪依旧肆虐,救护车的鸣笛声,似乎还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。
而王小河痛苦的呻吟和身下那片刺目的湿痕,在昏黄的灯光下,构成了一幅令人心胆俱裂的画面。
——孟燕臣,你到底在哪里?
相距3公里以外,孟燕臣临时下榻的酒店房间。
会议中心那冰冷的一句恭喜,像淬毒的冰棱,扎穿了孟燕臣所有强撑的体面。
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维持着挺拔的姿态,穿过那些谈笑风生的学者,又是如何独自打车回到酒店。
波士顿的夜色沉沉压下来,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密的雪粒,无声地覆盖着这座陌生的城市。
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,却驱不散他骨子里的寒意。
他脱掉束缚的西装外套,扯开领带,走到窗边。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,风雪渐紧。
玻璃窗映出他模糊的侧影,镜片后的眼睛空洞地望着那片混沌的雪幕,王小河苍白疲惫的脸和那明显隆起的腹部反复在眼前闪现。
每一次闪现,都伴随着那句冰冷的恭喜和不劳费心,像钝刀子反复切割。
恭喜……恭喜她和白杨?
不劳费心……他有什么资格费心?
是他亲手签的字,是他亲手送她离开。他有什么立场再去关心?再去干涉?
一种巨大的、迟来的悔恨和无力感,像冰冷的藤蔓,缠绕住心脏,越收越紧。他后悔了。
后悔放手。
不是后悔放她去追求学术理想,而是后悔放她一个人,在异国他乡,在那样高强度的环境下,怀着身孕……
他看得出她气色很差,那单薄的身体,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强弩之末的疲惫。
白杨再体贴,终究是个没经历过这些的年轻男孩,他懂什么?他怎么能照顾好她?
而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。
这个认知带来的痛苦,比想象中更甚。
他走到房间角落的小吧台,开了一瓶酒店提供的威士忌。
琥珀色的液体滑入玻璃杯,他没兑水,仰头灌下一大口。
辛辣的灼烧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,非但没有带来暖意,反而更清晰地映照出内心的冰冷和空洞。
他靠在窗边,一杯接一杯,酒精麻痹着神经,却让那份痛苦更加清晰。
窗外的风雪声似乎更大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回到书桌边,才注意到,桌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六个未接来电。
来自同一个电话号码,一串陌生的波士顿本地号码。
谁?
一种莫名的、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。
他抓起手机,指尖带着酒后的微颤,回拨了过去。
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,白杨惊恐到变调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冲了出来,带着哭腔,背景有小河痛苦的喘息声:“孟大哥!孟大哥!快!快来小河公寓!她现在很痛!羊水已经破了!救护车堵在路上了!地址是……”
轰——!
孟燕臣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!
所有的酒精瞬间被这巨大的惊恐蒸发殆尽!
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!
“地址!”他嘶吼出声,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尖利和紧绷,“说地址!快!”
他一边听着白杨报地址,一边已经抓起外套,疯了一样冲出房门,冲向电梯。
风雪扑面而来,冰冷刺骨,却让他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到极致!
“白杨!听我说!”他对着手机咆哮,声音在风雪中破碎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垫高她的臀部!用枕头!沙发靠垫!什么都行!把她的屁股垫高!快!防止羊水继续流出!明白吗?垫高臀部!”
他反复强调着最关键的点,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。
电话那头传来白杨慌乱应声和移动东西的声音,夹杂着王小河痛苦到极致的呻吟。
“我马上到!坚持住!”孟燕臣挂断电话,冲到酒店门口。
风雪太大,根本打不到出租车!
他顾不上许多,一头扎进风雪中,凭着模糊的记忆和在波士顿开过几次车的印象,朝着白杨报出的地址方向狂奔!
风雪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,深及膝盖的积雪严重拖慢了他的速度。
他心急如焚,肺部像要炸开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
快!再快一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