组织对我们的渗透,远比我想象的要深。
最终,我停在一间标着“净化室”的白色房间门口。
房门是半透明的磨砂玻璃,我能看到里面有一个模糊的人影,正背对着我,擦拭着一个巨大的不锈钢操作台。
是赵婆子。
我深吸一口气,调整面部肌肉,做出许明远那种紧张时会不自觉咬住下唇的表情——舌尖能尝到一丝铁锈味,是下唇被咬破的血。
然后轻轻敲了敲门。
赵婆子擦拭的动作一顿,缓缓转过身。
她的脸上没有了在废弃小学时的暴怒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的、审视的平静。
她的眼睛像两颗黑色的玻璃珠,在我身上来回扫视,仿佛在测量我灵魂的杂质含量。
“L-π-09?”她开口,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皮。
我点点头,不敢与她对视,目光落在她脚边那个熟悉的黑色铁皮箱上——装着苏眠模型的箱子。
“进来。”她命令道,侧身让开一条路。
我迈步走进净化室,消毒水的味道更加刺鼻,几乎形成一层黏膜贴在鼻腔内壁。
室内的温度很低,冷气开得十足,裸露的皮肤上浮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,手臂上的汗毛微微颤动。
除了中央那个巨大的操作台,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形态怪异的手术刀具和金属器械,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,像一群沉默的刑具在等待献祭。
赵婆子没有再理我,她走到箱子前,打开了它。
苏眠的模型静静地躺在里面,脸上还带着我复刻的、临死前那抹安详的微笑。
箱子内壁撒满了石灰粉,有些已经因为潮气结成了块,像凝固的雪痂。
“老K对这个‘作品’很感兴趣,”赵婆子一边说,一边戴上一双新的、更厚实的橡胶手套,手套拉紧时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“尤其是……污染源。”
她说着,用一把镊子,从模型左襟的衣袋里,夹出了那枚我精心准备的铜纽扣。
纽扣在灯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,像一只不肯闭上的眼睛。
她将它举到眼前,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。
“一个完美的‘纯净体’,就因为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瑕疵,变得不再完美。”她喃喃自语,语气里带着一种病态的惋惜,“你知道吗,L-π-09,对于我们来说,‘纯净’就是一切。灵魂的纯净,载体的纯净。任何一丝杂质,都是对神圣仪式的亵渎。”
我的心跳在胸腔里狂跳,撞击着肋骨,像被困在笼中的野兽。
但我控制着自己,让身体呈现出轻微的颤抖,这是许明远在极度恐惧下的正常反应。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我用许明远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,“这个模型……不是我经手的……”
“我知道不是你。”赵婆子突然转过头,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,“如果是你,你现在已经是一袋石灰了。”
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,布料紧贴皮肤,冰凉黏腻。
就在这时,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。
那声音不疾不徐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跳上,皮鞋与地砖接触时发出轻微的“嗒、嗒”声,节奏精准得如同节拍器。
赵婆子立刻站直了身体,脸上露出了近乎狂热的恭敬。
净化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。
进来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。
他全身都笼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里,脸上戴着一个银色的、完全覆盖了五官的面具,只在嘴部的位置有一个细小的扩音器。
他没有看来,也没有看赵婆子,目光径直落在了那个打开的箱子上,落在了苏眠的模型上。
他就是老K。
我的“金手指”在这一刻几乎要沸腾,疯狂地分析着眼前这个人的所有信息——身高、体型、轮椅的型号、风衣的布料……但一切都是徒劳。
他被包裹得太严密了,像一个行走的黑洞,吞噬着所有试图窥探他的信息。
“赵婆,”他开口了,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,带着一种冰冷的、非人的金属质感,像是从老式收音机里传出的电流噪音,“她说,今晚要点灯。”
我的瞳孔猛地收缩。
他说的“她”,是小桃!
那句“今晚要点灯”,是小桃失踪前的最后一句话!
他怎么会知道?
赵婆子恭敬地低下头:“是的,主人。仪式符号已经确认,与‘胶卷’上的涂鸦吻合。‘灯’、‘石灰’、‘净化’,三位一体。我们随时可以开启最终仪式。”
“不急。”老K的头微微转动,那张银色面具转向了我,“我听说,我们有了一个新的‘登记员’。”
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。
我拼命维持着许明远的伪装,身体抖得更厉害了,指尖发麻,连呼吸都变得浅而急促。
“L-π-09,抬起头来。”老K命令道。
我僵硬地抬起头,迎上那张光滑如镜的银色面具。
我甚至能在面具上看到自己那张属于许明远的、惊恐万状的脸。
他沉默地看了我几秒钟,那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
然后,他发出一声轻笑,金属质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。
“你的手,抖得很厉害。”他说,“你在害怕什么?害怕我,还是害怕……你自己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