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3章 暗火燎衣(2 / 2)

沈知微缓缓收起听诊器,血晶归于沉寂,唯余玉壳温润如初。

风暴才刚刚开始。

夜色沉沉,掌医监院中,小满低声禀报:“大人,血衣共十七件,皆出自礼部缝衣局登记簿外……有人在系统抹去了记录。”

沈知微站在灯下,指尖抚过听诊器玉壳。

那“救”字仍在跳动,如同心跳。

她闭目片刻,再睁眼时,眸中已燃起冷焰。

“他们想用尸体封我的嘴。”

“那就让这些尸体,亲自开口说话。”夜色如墨,浓得化不开。

东厂黑骑破风而至,马蹄踏碎长街残雪,直扑礼部缝衣局。

门扉未闭,灯影摇曳,却无人应声——仿佛早已知晓劫难将临,又似在静候审判降临。

谢玄立于门前,玄氅染霜,眸光冷如刀锋。

他抬手一挥,铁甲破门而入。

屋内尘灰弥漫,针线散乱,十余名老妇蜷缩墙角,惊惧不已。

而在最深处那间密室之中,鲁班锁机关被强行撬开,十七只樟木匣静静排列,如同灵位。

掀盖刹那,血腥气扑面而来——每一件粗麻女衫皆染血斑,领口绣残梅,袖底朱砂书“逆妇当诛”。

与沈知微所持之衣,如出一辙。

“这些不是祭品。”谢玄低声,指尖拂过布纹,“这是罪证,是他们用女人的尸体织成的罗网。”

他命人封匣加印,亲自押送入宫。

御书房外,四更天未亮,寒风割面。

太监欲阻,谢玄只递上锦盒,附简一行:

“圣人云:苛政猛于虎。今有礼政,噬妇如豺。”

字落无声,殿门却骤然开启。

与此同时,城东废窑火光冲天。

鲁南星赤膊上阵,百名工匠默然而至,皆为曾造牌坊者。

他们砸碎祖传雕模,拆解百年碑石,将一块块刻着“贞烈”“节义”的残片与血衣碎片嵌入新筑巨墙。

砖石无言,却层层叠叠压着冤魂的呼吸。

墙成之刻,东方微明。

题匾高悬——“控诉墙”。

第一夜,三名女子悄然前来。

一人跛足,一人失明,一人怀抱襁褓。

她们伸手抚过墙上碎片,指尖颤抖,终是放声痛哭。

那哭声不似人间,倒像是地底亡魂终于挣开了封印,借风传语。

三日后,议庭休庭。

百姓议论纷纷,朝臣缄口不言。

守典盟欲辩无力,只得以“查证待复”搪塞天下。

沈知微归府途中,走过旧巷,忽觉异样。

墙头、檐角、井栏边,不知何时贴满白纸剪影——皆是女子背影,纤瘦伶仃,手中高举三字:“我不愿”。

风起时,纸影轻晃,如招魂幡舞。

孩童嬉戏于街,口中传唱新谣:“哭碑裂,控诉立,白衣娘子说真话。”歌声稚嫩,却字字如钉,敲进人心。

她驻足良久,掌心微颤。

那一刻,她不是掌医监,不是罪臣,也不是谁的对手或棋子。

她是见证者——见证沉默如何崩塌,见证恐惧如何逆转为勇气。

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,蹒跚、缓慢,踩在积雪之上,一声一声,像在赎罪。

她回头。

霍崇文独自立于雪中。

紫袍破损,须发尽白,手中捧着一本焦黑残册,边缘卷曲,似经烈火焚烧又抢出。

他抬头看她,眼中浑浊不堪,却有一丝极深的痛楚,藏了三十年都未曾示人。

“我妹妹……”他声音沙哑如裂帛,“也说过这三个字。”

说完,他缓缓将册子放入她手中,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。

然后转身,走入风雪。

身影渐远,再未回头。

那一夜,沈知微燃烛翻阅残册,见页页皆记少女言行——“不愿守节”“不肯殉夫”“言男女不应殊死”……笔迹清秀倔强,最后一页写着:“若姐姐知我今日所受,宁肯焚书灭迹,也不愿她余生负疚。”

她合上册子,窗外雪仍未停。

而城中某处,一座府邸悄然闭门,再不见人影出入。

七日未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