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杨廷和反对,便是与勋贵集团及皇帝同时为敌;若赞成,则等于为他接下来要抛出的“实务学堂”做了一个铺垫。
杨廷和如何不知这是皇帝的阳谋?
他心中暗叹,面上却不得不做出积极回应,斟酌着词句道:
“英国公心系国防,老成谋国,此议……甚善。武备乃国之重器,培养将才确为当务之急。”
他先肯定了方向,随即话锋微妙一转,“然,扩大学堂,增设分校,所需钱粮、教官、场地甚巨,非一时之功。当与户部、兵部详细核算,循序渐进,方为稳妥之道。”
他依旧祭出了“稳妥”二字,试图给这辆开始加速的战车套上缰绳。
梁正要的就是他这句“甚善”。
他不再给杨廷和左右腾挪的机会,身体微微前倾,目光如炬,扫过全场,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大臣耳中:“英国公与杨先生皆言之有理。然,朕观今日之大明,所需之才,又何止于军事?理财、治河、通商、乃至与泰西诸夷打交道,在在需人!仅靠科举诗文,能选出几个王良?能培养几个文贵?”
他声音不高,却字字如锤,敲打在传统士大夫最敏感的神经上。一些科道言官的脸色已经变了,蠢蠢欲动。
梁正不给他们发难的机会,继续说道,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:“因此,朕意已决。将于京师设立‘皇家实务学堂’,选拔教授年轻官宦子弟及有识之士,专攻算学、律例、财税、工程、舆地等经世致用之学,结业后量才授官,以应国需!”
终于来了!
平台之上一片哗然!
尽管早有风声,但当皇帝亲口宣布时,带来的冲击依然是巨大的。
几位御史当即就要出列反驳。
“陛下!”
梁正却猛地提高声调,压下了所有骚动,他的目光变得锐利无比。
“此非与科举争途,实为补科举之不足!为国储才,何错之有?莫非尔等要眼睁睁看着朝廷因缺乏干才,而致政务废弛,边防松懈吗?!”
他直接扣下了一顶“误国”的大帽子,堵得那些言官面红耳赤,一时竟不敢直撄其锋。
“杨先生。”
梁正目光再次锁定杨廷和,语气放缓,却带着千斤重担,“朕知此事千头万绪,非德高望重者不能厘清。拟定章程、遴选学官、设定科条等一应事宜,朕,就全权托付于你了。”他这是将杨廷和彻底绑上了战车,要么一起成功,要么一起面对士林的滔天怒火。
杨廷和只觉得胸口发闷,皇帝的每一句话都像无形的绳索,将他越捆越紧。
他知道,自己已无退路。
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,他深吸一口气,缓缓出列,撩袍跪倒在地,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,却异常清晰:
“老臣……领旨。必当竭心尽力,以报陛下信重之恩。”
这一跪,一诺。
标志着帝国延续百年的取士制度,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。
一场比西南平叛更加复杂、更加漫长的战争,在这平台之上,正式拉开了序幕。